【恋曲1990】保温冰/晚自习的夜空
国中生谈恋爱,对大人来说简直如世界末日
从小生长在一个阴盛阳衰家庭的我,上有两个姊姊,忙碌的父亲很少在家,屋内由嗓门特大的妈妈发号施令。
民风压抑的1990年代,台南县市尚未合并,我家距西港乡西港国中后门不到一百公尺,每天下午听着单车阵仗蜂湧而出,喧譁声此起彼落,有什么声音比这更能注解青春无敌呢?
有天,邻居刘妈妈气冲冲闯入我家,劈头就说:「告诉妳啊,我们家小妍抽屉里藏了一封情书,妳知道信里写什么吗?那臭小鬼竟然叫她老婆耶!」
「夭寿,怎么会这样!」妈瞪大的眼睛就像直击土石流灾情。
当天晚上,邻家毫不意外传来厉声管教,就读国二的小妍哭跪求饶。国中生谈恋爱,对大人来说简直如世界末日,牵牵小手都不得了。换句话说,这些哭叫,都是妈拿来教我们引以为戒的「好声音」。
当时,前段班学生放学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校参加晚自习,打个小盹惊醒马上看到前方有个名叫联考的标靶。念国小的我,已习惯两个上国中的姊姊每天吃完晚饭又匆匆赴校晚自习,天黑才回家,说不孤单是骗人的。后门离家那么近,为了避免横越乌漆抹黑的操场、篮球场,爸妈耳提面命她们一定得从前门绕五倍远路回家,大费周章得有点好笑。
有一天晚上,爸妈都不在家,大姊神祕兮兮对我说:「弟,帮我打一通电话。」
「啊?」
原来,她是要请我打电话给「一个男生」。若他家人接到女生来电,铁定起疑。
电话一拨,果然是一个声音粗犷的家长。
「喂,我找高志明……」
「你哪里找?」
「我是──他同学。」
「同班同学?叫什么名字?」
难掩娃娃音的我,不由得发起抖来。
好不容易,对方父亲把话筒交给「那个男生」,我才松了一口气,将话筒转交给姊,大功告成。
从旁观察得出大姊在谈恋爱,声音草莓软糖似的娇贵。
从小到大,两个姊姊一直是「同一国」的,可以想见,玩游戏我常受排挤,这回,靠着身为男生,我终于建了功,挣得一点认同感。日后也乐得接续任务,好像顺势提早长大了。
能够给大姊最多幸福的人,早太多年出现了
「妈,今天学校升旗宣布,放学要劳动服务,晚自习顺延,所以姊会比较晚回家!」
为了助大姊约会顺利,我撒了一个又一个谎,二姊也配合晚回家,我甚至牺牲写作业时间帮忙守电话。所谓「约会」,也只是相约庆安宫旁的泡沫红茶店,牵牵小手。只是,眼看谎愈滚愈大,要是爸妈知道,三姊弟不被打断腿才怪。
重头戏来了,某天我放学回家,旁边丁府元帅庙后厕所冒出一个声音。
「喂!你姊在家吗?」
「还没回来,她今天要补习吧!」
我一眼就猜到他是高大哥。
「你家有人吗?我可以去你家等你姊吗?」
「这……」
正当我犹豫之际,妈的机车声噗噗噗远远传来。
我赶紧催促他进门,两人躲到二楼房间内,楼下很快飘来炒菜油烟味,我俩肚子不觉咕噜咕噜,只好聊起天。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好奇问。
「你姊说的?」
「前几天我看见她蒙在棉被里哭。」
高大哥叹了长长一口气,好多情绪在他眼中流转,我从未看过一个国中生有那么深沉复杂的情绪。盛放的青春,被男孩子追求本是一件美好的事,却必须闪闪躲躲,最美好的事也成最苦恼的事。
高大哥倒很乐观,一迳描绘着幸福的未来。还说他和我姊相约联考故意考差,到时考上第三志愿北门高中(因为前两志愿都是男女分校),就能聚首了。
听着听着,我眼眶一湿,摀住了脸。高大哥问我哭什么,我摇摇头,或许,能够给大姊最多幸福的人,早太多年出现了。
那天晚上,大姊放学一直没回家,高大哥意识到她可能在泡沫红茶店枯等,便跳下二楼阳台,匆忙离去。没有手机的年代,电影情节不是演假的,男女主角错过一面就是一辈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高大哥。随着高中联考压境而来,他俩纯纯之爱也没撑过毕业。打开电视机,传来辛晓琪的歌声:「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任意追逐,别再为爱受苦。」这首新歌名叫〈领悟〉。
我想,1990年代那些晚自习的夜晚,青春星空闪烁的满满梦想中,爱情一定是最美丽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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