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玮〈今年的圣诞老人是…〉（2017）
蔡 玮 发布于 2017-12-31
【文化经济。倡议小说。】
蔡玮〈今年的圣诞老人是…〉（2017）
撰文／蔡玮
看来「圣诞老人」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奚大人感觉很晦气。
他好不容易获释。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关怀，而是…
「柴先生出事了。你知道吗？」
「谁？」
「你那位台湾的网友啊。」
奚大人感觉一阵心虚。胃，抽痛得厉害。
「…」
奚夫人外表维持平静。她知道他正在受苦。
「这么说，你是无辜的？」
「我都被失踪了，哪里是我。」
这句话显然没什么作用。
「说不定是你进去之前下的决定。你不是恨他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柴怎么了。」
这整件事太邪恶，奚夫人话到嘴边突然不屑开口。任由奚大人蒙在鼓里。
小陈在一间赚钱的人气公司打杂。所谓打杂，其实是在网路上贴文。
不要小看小陈的工作，他可是认为自己才是这家公司最重要的资产。
小陈负责在网路上炒作舆论。这是一间靠民粹赚钱的民营企业。
这个企业只在年底才真正开始运作—在网路上主持年度的圣诞老人票选活动。
什么？「年度圣诞老人票选活动」？会不会有点无脑？
事实上这是一个赚钱的点子，最初只是网路上流传的一句童语：「今年的圣诞老人是谁？」
凡是看过优土影片的大人，现在都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将它变成赚钱的点子。
现在这点子可不得了了。它决定了地球上几亿人口年节无聊时光、茶馀饭后的话题—因为当选人会是众人心目中的具体象征，尽管他必须是个死人。
不仅是死人。而且是年度公认的倒楣鬼。
倒楣鬼有什么好閒扯淡的？
有句俗话说，人死为大。死得壮烈的、死得稀奇的，死后也能成神。死后成神，可说是这星球上最古老的民意调查指标。按照大数据理论，符合民意的就是生意。
但真正的民意时常缺少惊奇点。而赚钱的无本生意，如果缺少了惊奇的点子，就什么也不是了。
小陈所以自认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因为他负责操作公司最赚钱的点子。
小陈原来只不过是来公司打工的店小二。那年他刚满22。
他在上班的第一天滑手机就被老板当场抓包。没想到日后竟成了他最重要的工作。
公司老板看出小陈是脸书的无名炒手，对公司具有无比重要的价值。但这并没有影响小陈薪水的行情。老板宁愿在小陈周遭制造无数的假对手，这就是他规避为小陈加薪的诡计。
有没有搞错？有这么无聊的人吗？
无聊？不会。也不只是脚勤。
小陈若是知道他才是老板的焦点，他还会认真的贴文吗？这逻辑显然无可辩驳。
这真不知道该说是谁的悲哀。老板？小陈？
小陈若明年还替别人工作，没有自己出来开一间同类型的公司，好像真的有点悲了。
但若是他真的那样做，他还能维持无名炒手的心境吗？注定做一辈子的店小二，搞不好才是小陈真正的悲哀。
小陈今早放空一切思虑。
他决定从翻开报纸内页头一个见到的消息中寻找灵感。
专家说预测是痛苦而缺乏效率的—机率决定一切。
老板因为机率看上小陈，小陈因为机率选择报纸。
小陈第一眼看到的是柴先生的讣文。
「就是他了。」
小陈看上柴先生纯粹只是机率的问题。
但柴个人的悲哀与小陈的悲哀有得比。
今年原本会是柴无数网路作家生涯中的又一年。
若说今年对柴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将平日阅读的心得融入网路电影心得的创新写法，或许勉强可凑个数。
柴自创的影评阅心、或阅心影评什么的，原本就不需要什么成本。
网路电影是免费的。公共图书馆可以借到他想看的书，同样是免费的。成本是零。
他算是正直与热血敢言吧，但从经济学角度也不过是因为那不怎么需要花本钱。这说明他只不过是普通人中的一般人。
柴最近意外得到一笔遗产—长辈在沙发上午睡时寿终正寝。
突然感到口袋里麦克麦克，柴先生最先想到的却是身后事。
今年生日过后没几天他到医院签了捐赠意愿书，器官啦大体啦，可以捐的都捐。
柴用颤抖的手签字。那一刻他心里想的不只是慈悲，还有反制。
走出医院往公车站，柴感觉每一件东西都漂了起来。
任何事都只是机率…。生与死是机率…。人生的故事，更是机率说了算…。
由于一个跟机率有关又似无关的缘故，奚大人找上了柴先生。
柴在图书馆网路留下的借阅纪录，最可能是他被找上的原因。
奚大人平日主持大大大小各种委员会的议程。日理万机。
奚大人最大的消遣是看电影。
柴先生在网路上发表的文章触犯了「奚想法」的禁忌。
奚在白纸黑字的检举报告上，注意到柴先生影评人的身份注记。
当时正犯胃酸的奚，感觉有一刻肚子、肠子像给人吹进一阵微微的暖风。
奚刚透过翻墙软体与柴先生结成脸友，每天与奚夫人谈的话题都是柴先生的文章。这时候，奚夫人总会流露出男性对女性兴致勃勃谈论精神外遇不屑的神情。
这不是很滑稽吗？奚大人「红杏出墙」？但女人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翻墙软体不是你禁的吗？你又在高兴什么。
奚因胃疾突发被路人送进医院的急诊室。
那是一间普通的公立医院。他的身份没被认出。
摸着一般病人使用的床单，奚感觉优游自在。他回忆起自己刚上任时，混在一般人之间排队买包子。
奚在病床上浏览柴的文章，突然痛得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医院变成了拘留所。
奚没有人脸辨识档案，被人发现时又在浏览讽刺主席的文章—没有人认识他，就是他「被失踪」的原因。奚夫人拿着城市居住证接奚大人返家时说。
你自己是最大的安全漏洞，你成了自己最大的嫌疑犯。
奚大人回到家，继续受到奚夫人的质疑。
「柴先生出事了，你知道吗？」
「谁？」
「你那位台湾的网友啊。」
这整件事太恶毒，奚夫人话到嘴边突然不屑开口。任由奚大人云里雾里。
奚大人无奈的按下电视遥控器。
屏幕上传来「台北年度圣诞老人」盛大游行的画面。
柴先生因网路审查「被意外死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电台主持人说。
人死为神。柴先生已经成为神。
游行队伍中的「柴先生」，身穿古代武官的甲冑、手持宝剑，象征为台湾除去对岸的网检瘟疫，保护台湾人的言论自由。
「柴先生」已经来到市民广场，他将启动101大楼烟火的按钮。为台湾人民，揭开尊严与勇气的新的一年，扫除对岸飘来的恐怖「茫」害。
以上游行节目是由圣诞老人选拔文创集团提供，欢乐年华多媒体负责企划执行。
大家都知道，真正的柴先生已经离我们而去。他在意外发生前，做了器官捐赠的决定。
不知道哪个幸运儿会得到柴先生的遗赠。可以肯定的是，柴先生将继续活在你我的四周，与台湾人的精神永远在一起。
这是台湾人智慧、勇敢、与骄傲的一刻。看来「圣诞老人」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现场的群众已沸腾了！…」，播报员提高了音量。
电视喇叭响起了群众的欢呼声。
TAIWAN NO.1！
TAIWAN NO.1！
TAIWAN NO.1！
TAIWAN NO.1！
…
（现场的民众跟着主持人一起呐喊倒数）
5
4
3
2
1
…
电视关掉了。
…
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
（P.S.
欢迎发起或加入「圣诞老人选拔筹备会」脸书社团，
蔡玮祝大家新年快乐，
20171231今年的圣诞老人是）
蔡玮〈今年的圣诞老人是…〉（2017）
撰文／蔡玮
看来「圣诞老人」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奚大人感觉很晦气。
他好不容易获释。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关怀，而是…
「柴先生出事了。你知道吗？」
「谁？」
「你那位台湾的网友啊。」
奚大人感觉一阵心虚。胃，抽痛得厉害。
「…」
奚夫人外表维持平静。她知道他正在受苦。
「这么说，你是无辜的？」
「我都被失踪了，哪里是我。」
这句话显然没什么作用。
「说不定是你进去之前下的决定。你不是恨他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柴怎么了。」
这整件事太邪恶，奚夫人话到嘴边突然不屑开口。任由奚大人蒙在鼓里。
小陈在一间赚钱的人气公司打杂。所谓打杂，其实是在网路上贴文。
不要小看小陈的工作，他可是认为自己才是这家公司最重要的资产。
小陈负责在网路上炒作舆论。这是一间靠民粹赚钱的民营企业。
这个企业只在年底才真正开始运作—在网路上主持年度的圣诞老人票选活动。
什么？「年度圣诞老人票选活动」？会不会有点无脑？
事实上这是一个赚钱的点子，最初只是网路上流传的一句童语：「今年的圣诞老人是谁？」
凡是看过优土影片的大人，现在都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将它变成赚钱的点子。
现在这点子可不得了了。它决定了地球上几亿人口年节无聊时光、茶馀饭后的话题—因为当选人会是众人心目中的具体象征，尽管他必须是个死人。
不仅是死人。而且是年度公认的倒楣鬼。
倒楣鬼有什么好閒扯淡的？
有句俗话说，人死为大。死得壮烈的、死得稀奇的，死后也能成神。死后成神，可说是这星球上最古老的民意调查指标。按照大数据理论，符合民意的就是生意。
但真正的民意时常缺少惊奇点。而赚钱的无本生意，如果缺少了惊奇的点子，就什么也不是了。
小陈所以自认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因为他负责操作公司最赚钱的点子。
小陈原来只不过是来公司打工的店小二。那年他刚满22。
他在上班的第一天滑手机就被老板当场抓包。没想到日后竟成了他最重要的工作。
公司老板看出小陈是脸书的无名炒手，对公司具有无比重要的价值。但这并没有影响小陈薪水的行情。老板宁愿在小陈周遭制造无数的假对手，这就是他规避为小陈加薪的诡计。
有没有搞错？有这么无聊的人吗？
无聊？不会。也不只是脚勤。
小陈若是知道他才是老板的焦点，他还会认真的贴文吗？这逻辑显然无可辩驳。
这真不知道该说是谁的悲哀。老板？小陈？
小陈若明年还替别人工作，没有自己出来开一间同类型的公司，好像真的有点悲了。
但若是他真的那样做，他还能维持无名炒手的心境吗？注定做一辈子的店小二，搞不好才是小陈真正的悲哀。
小陈今早放空一切思虑。
他决定从翻开报纸内页头一个见到的消息中寻找灵感。
专家说预测是痛苦而缺乏效率的—机率决定一切。
老板因为机率看上小陈，小陈因为机率选择报纸。
小陈第一眼看到的是柴先生的讣文。
「就是他了。」
小陈看上柴先生纯粹只是机率的问题。
但柴个人的悲哀与小陈的悲哀有得比。
今年原本会是柴无数网路作家生涯中的又一年。
若说今年对柴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将平日阅读的心得融入网路电影心得的创新写法，或许勉强可凑个数。
柴自创的影评阅心、或阅心影评什么的，原本就不需要什么成本。
网路电影是免费的。公共图书馆可以借到他想看的书，同样是免费的。成本是零。
他算是正直与热血敢言吧，但从经济学角度也不过是因为那不怎么需要花本钱。这说明他只不过是普通人中的一般人。
柴最近意外得到一笔遗产—长辈在沙发上午睡时寿终正寝。
突然感到口袋里麦克麦克，柴先生最先想到的却是身后事。
今年生日过后没几天他到医院签了捐赠意愿书，器官啦大体啦，可以捐的都捐。
柴用颤抖的手签字。那一刻他心里想的不只是慈悲，还有反制。
走出医院往公车站，柴感觉每一件东西都漂了起来。
任何事都只是机率…。生与死是机率…。人生的故事，更是机率说了算…。
由于一个跟机率有关又似无关的缘故，奚大人找上了柴先生。
柴在图书馆网路留下的借阅纪录，最可能是他被找上的原因。
奚大人平日主持大大大小各种委员会的议程。日理万机。
奚大人最大的消遣是看电影。
柴先生在网路上发表的文章触犯了「奚想法」的禁忌。
奚在白纸黑字的检举报告上，注意到柴先生影评人的身份注记。
当时正犯胃酸的奚，感觉有一刻肚子、肠子像给人吹进一阵微微的暖风。
奚刚透过翻墙软体与柴先生结成脸友，每天与奚夫人谈的话题都是柴先生的文章。这时候，奚夫人总会流露出男性对女性兴致勃勃谈论精神外遇不屑的神情。
这不是很滑稽吗？奚大人「红杏出墙」？但女人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翻墙软体不是你禁的吗？你又在高兴什么。
奚因胃疾突发被路人送进医院的急诊室。
那是一间普通的公立医院。他的身份没被认出。
摸着一般病人使用的床单，奚感觉优游自在。他回忆起自己刚上任时，混在一般人之间排队买包子。
奚在病床上浏览柴的文章，突然痛得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医院变成了拘留所。
奚没有人脸辨识档案，被人发现时又在浏览讽刺主席的文章—没有人认识他，就是他「被失踪」的原因。奚夫人拿着城市居住证接奚大人返家时说。
你自己是最大的安全漏洞，你成了自己最大的嫌疑犯。
奚大人回到家，继续受到奚夫人的质疑。
「柴先生出事了，你知道吗？」
「谁？」
「你那位台湾的网友啊。」
这整件事太恶毒，奚夫人话到嘴边突然不屑开口。任由奚大人云里雾里。
奚大人无奈的按下电视遥控器。
屏幕上传来「台北年度圣诞老人」盛大游行的画面。
柴先生因网路审查「被意外死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电台主持人说。
人死为神。柴先生已经成为神。
游行队伍中的「柴先生」，身穿古代武官的甲冑、手持宝剑，象征为台湾除去对岸的网检瘟疫，保护台湾人的言论自由。
「柴先生」已经来到市民广场，他将启动101大楼烟火的按钮。为台湾人民，揭开尊严与勇气的新的一年，扫除对岸飘来的恐怖「茫」害。
以上游行节目是由圣诞老人选拔文创集团提供，欢乐年华多媒体负责企划执行。
大家都知道，真正的柴先生已经离我们而去。他在意外发生前，做了器官捐赠的决定。
不知道哪个幸运儿会得到柴先生的遗赠。可以肯定的是，柴先生将继续活在你我的四周，与台湾人的精神永远在一起。
这是台湾人智慧、勇敢、与骄傲的一刻。看来「圣诞老人」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现场的群众已沸腾了！…」，播报员提高了音量。
电视喇叭响起了群众的欢呼声。
TAIWAN NO.1！
TAIWAN NO.1！
TAIWAN NO.1！
TAIWAN NO.1！
…
（现场的民众跟着主持人一起呐喊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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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关掉了。
…
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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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玮祝大家新年快乐，
20171231今年的圣诞老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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