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葛蕾斯》Alias Grace 女人的身体和堕胎

ximilu 发布于 2018-08-31

如果你喜欢《使女的故事》（Handmaids Tale），那么肯定也别错过这部 Alias Grace。Alias Grace 跟《使女的故事》一样，也是根据加拿大小说家 Margaret Atwood 的同名小说（1996），是当年加拿大吉勒文学奖（Giller Prize）的得主。

Alias Grace 的故事，是根据 1843 年在加拿大的一宗离奇命案，一个贵族大宅院里的两个仆人，被控告谋杀整个宅院家族，Grace 就是其中一人，另一男性仆人，被判吊死，Grace 则终身监禁。Atwood 将整个事件重新编纂，加入一个旁观者，重新厘清深陷谋杀案情的奇怪女子 Grace，也慢慢挖掘出十九世纪下层女性（女仆、奴隶）的生活实况。当 Grace 逐渐被当成是个「人」来看待，读者也进入她的生活、心情、压力、感受之后，或许对于她有谋杀与否，会有新的看法，甚至，她是否有罪，也会有新的判断。

这部影集只有短短六集，已经在烂番茄获得影评者的 97 高分，新鲜番茄一颗。这种由不同视角阅读女性与弱势的故事，并且试图推翻主流（男性）角度，特别吸引我，而且，Margaret 尖锐地凸显险恶艰困的环境，与坚毅不挠的女性，更是让人欣赏。

一方面重看《双面格蕾斯》，另一方面则是受到前阵子在爱尔兰才通过的「废除第八条修正案的堕胎公投」的启发，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才忽然明白，今日女性能够在这个时代，大辣辣地追求所爱，或是说出性自由，这是种多么难得的时代进步。仅仅才距离一百年前的女性，是完全无法想像今日女性的「身体自主」到底是什么意义。当时，只有「身体自保」。

在保险套与避孕尚未普及以前的世界，女性时时刻刻都活在可能被骚扰与可能怀孕的恐惧里。而不小心怀孕（许多时候是非自愿的状况），运气极好的类型，是对方愿意与她结婚，悲惨的状况，则几乎都是等死。

1.
当时的未婚怀孕，若是还想保住名誉，有种冒着生死风险的解决方法，就是找个密医堕胎。但是，一两百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堕胎，不是今日随便一颗RU486就能解决的事情，而是必须忍受剧痛，以及跟死神打赌的鲁莽手术。结局，则多半是死，若不是死于血崩，就是死于感染（《双面格蕾斯》第二集）。

2.
另一种情况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生小孩也有生死风险），然后被社会大众唾弃，母子都被扔在家庭之外，在社会边缘自生自灭。通常这种情况，也是准备等死，毕竟，古代的西方，在家庭与帮佣以外的世界，女性没有工作的机会（除了卖春），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寒冷的冬天，没有工作也没得吃，除了饿死冷死、被舆论唾弃、还有在内心深处的道德煎熬之外，几乎无路可走。不堕胎，就是准备生下孩子，被遗弃，再跟着孩子一起与死神搏命。

在爱尔兰，曾经有种天主教会自称救世救人的中途之家，名为「抹大拉洗衣坊」（Magdalene Laundries），专门收留未婚生子的母子母女。然而，虽名为帮助，实际上却是奴役。那些因为未婚生子的女性，被当成是堕落的女人，不只被认为，应该被唾弃，还被当成，应当被奴役。

关于「抹大拉洗衣坊」悲惨的人间地狱，在2002年有部电影《玛德莲堕落少女》 The Magdalene Sisters 就曾经演过。根据受难人的说法，真正在洗衣坊受虐奴役的情况，远比电影所演的还要恶毒悽惨，那是人间的地狱，女性的极刑。这部电影对女性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使女的故事》般地恐怖。

爱尔兰的堕胎公投法案，对于爱尔兰女性会如此重要，跟这个洗衣坊的历史，也是密切相关（细节希望有时间时可以再写）。

The Magdalene Sisters 的预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dqMxvJLmew

3.
有些女性运气比较好，会遇到愿意帮忙的男性（绅士），而有机会脱离被社会遗弃，也远离死亡。例如，在《双面格蕾斯》的小说里有提到（电视剧跳过），格蕾斯的母亲，就是因为怀了她，才与父亲结婚。她的父亲算是个愿意负责任的男人，于是，把女性的肚子弄大之后，愿意与她结婚，给她归宿与名誉（姑且不论是否是个好归宿）。

而剧中被谋杀的南西（Nancy），也算是运气很好。曾经未婚怀孕又堕胎，不只幸运恰巧没死，还有个好绅士，愿意收留她（当情妇），把她像是对待女主人一般地给她吃住，还奉上优渥的物质享受（但没给名份地位），这种情况真是前世有修行的好福气。多半的未婚怀孕女性，若是有人愿意收留，就得偷笑了。不过，毕竟还是没有婚约，只是个情妇，名誉早已扫地，未来应该也无人敢娶了。

4.
以前读书时，始终不明白，当时的女性为何要那么压抑，要那么虚假，总是美名为「名誉」地掩盖内心的情慾。看了《格蕾斯》跟「堕胎公投案」才明白，那都是女性自保的方法。

当时的女性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身体自保」，因为一时的轻忽，无论是因为爱情太浓烈而慾火焚身，还是被恶男缠身而侵犯非礼，总之，一丁点的不小心，就有可能怀孕，而怀孕之后，名誉受损只是第一层次的伤害，第二层次且是紧跟着的最恐怖命运，就是被逐出社会与家庭，在社会边缘，无助地等死。

5.
今日的女性很幸运，能够倾听自己身体的声音，提倡「身体自主」，宣称「那些行动是源于自己的喜爱」。（倾听声音，在《格蕾斯》的最后两集，有种非常有趣的诠释方式，于此就不暴雷了。）

但是 a) 在还搞不清楚为何女人会怀孕，b) 在男性常常莫名其妙会在野外性侵女性，c) 在「避孕是不道德」竟是普遍观念之时，d) 在保险套根本就还没普及之前，当时的女性，只能「身体自保」——「就算身体很想要，也必须坚持不能要」，因为，一次的性，不只可能丢掉名誉，单纯轻忽的一次享乐，代价可能就是一条命。

6.
我想，不是当时的女性不愿意身体自主，不愿意倾听身体的声音，是因为放纵身体享受反而会带来无可预期的风险。别说是那些未婚未嫁的女性害怕怀孕，已婚的女性，也很怕怀孕，例如格蕾斯的母亲。

没有避孕的观念与方法，当时的人在生小孩，就跟猫狗老鼠在生小孩一样，一个接一个，不停不停地生，生到母亲再也怀不了孕，生到母亲意外死去。

生小孩很痛苦，养小孩更是辛苦，一张张嘴都等着嗷嗷待哺，但是收入却少之又少，尤其是在寒冷的北方（例如苏格兰、爱尔兰、加拿大），该如何生财，才能把这些孩子养大呢。这也是《格蕾斯》悲剧命运的起因。

当时，杀掉一两个小孩，送走一两个小孩，或许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在爱尔兰就曾经发生过，未婚生子的集体母子冢，少说埋有八百个婴孩。那些不幸怀孕的母亲与不小心出生的孩子，都带着原罪，都必须被牺牲与掩埋。

新闻在此：https://www.theguardian.com/…/mass-grave-of-babies-and-chil…

7.
今日的女性真的很幸运，不用担心一个人单独在外行走（以前不行），可以自由与自己喜爱的人谈情交往，还能宣称身体自由。「身体自由」这件事情，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多么困难达到，必须经历多少女性与婴孩的牺牲，才能抵达今日的自主与自由。

我很庆幸自己真的非常幸运，能够出生在这个时代，也非常感激那些曾经为女性能够独自出门、帮助女性认识身体、还有勇敢大声抵抗道德规范的先烈前锋，她们真的要非常有勇气，才能有今日我们胆敢穿着短袖短裙外出，晚上单独夜归，还有毫无后顾之忧地想做或不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