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绯蝶》不自由的投奔自由

影山潮 发布于 2018-10-06


前镇子申请签证,申请表上有个问题是『你是不是恐怖份子,或你有任何亲人或朋友是恐怖份子?』,什么是恐怖份子?不就是一方人用自己立场的正义为敌人取的名字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败者要是不服气还可以称胜者为匪。』,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总被教育着要反攻大陆、解救水深火热中的对岸同胞,但那些对岸同胞们真的处在水深火热中需要被我们拯救吗?我们认为的自由真的是另一方立场也同意的自由吗?《绯蝶》提出了这个疑问。

原是晚上下班回家想听听相声段子笑一笑轻松一下,虽然瓦舍的作品总是与批判时事作结合,但仍是用幽默包装上了好几回,怎么都会被娱乐到,《绯蝶》不是,从基础上这并不是相声而更偏向是舞台剧,而且沉重,太沉重了,各种混杂着像是无奈、哀伤、希望幻灭的情绪压在胸口,本只想休閒,结果连喘气都嫌困难。

《绯蝶》由三个故事组成,时间横跨民国五年代至七年代,那是段充满噤声与提防的年代,现实被埋在好几层底下,每个人无不用各式脚色将自己团团包住,真相总是太过残酷,而你甚至不知道与自己共枕的人是谁,就像第一个故事,一个改名换姓加入国军来到台湾的共产党军人,被困在保密防谍的牢笼里可望离开这个名唤自由的骗局,进入可以由他自由意识决定的真正自由,当他指控妻子多年来对自己的监视时,我想起了不久前读到一则影评人李幼鹦鹉鹌鹑的专访里头,他为自己讲话杂芜感到抱歉,说威权时代有诸多思想检查,他讲话必得这样左闪右躲,东躲西藏。我觉得痛。

第二个故事可以是身边很多人的故事,迁台军人与台湾女性共组家庭,生了个儿子叫台生,父亲离开军队后常跑香港做生意,整个家靠早上送养乐多晚上卖烧肉粽撑起,台生很上进也很会读书,申请上了美国的学校出去后就不打算回来了,那是美国,曾经大家梦中天堂一般的美国,只差一步就能碰触到的美国,不像母亲成天被关在来自父亲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美好幻想中,是个茧,期待成为蝴蝶的那一天。

这个故事唤起了我很多回忆,我外公也是,退伍后一天到晚跑香港,做着我永远搞不懂的生意,他总是说钱就快进来了、就快成功了,他总是让我坐在身边叮咛我好好读书好好学英文,毕业后就去美国;一切都很美好,未来看似光明无限,彷彿我们一个一个都是待羽化的蝴蝶,美满的人生只是早晚而已。我的外公最后并没有投共,但他等了一辈子钱都没有进来,我们没有一个人羽化成蝴蝶,我看着台上台生被宣判了命运而母亲哭着感谢前来告知消息的公务员,我们都一样,茧开了,成了另一个东西。

真正让我全身爬满鸡皮疙瘩的是第三个故事,那也是我的故事。我的外公是个军官,黄埔军校毕业后加入国军,随着政府撤退来到台湾,他在对岸有妻子有孩子,在台湾也与我外婆结婚共组另一个家庭,我外婆是台湾人,惯用语是台语与日语,我外公一句台语都不会讲也听不懂,就像第三个故事一样,他们总是在争吵,吵生活习惯不同,吵对未来期望不同,久而久之生活在同一个屋簷下却各过各的,互相当对方不存在。「反正好的都是给那边的人」这句台词用力打中我,开放探亲后我外公回了趟心心念念的老家,一口皮箱却在回程时被航空公司寄丢了,我外婆非常不能谅解,她觉得我外公一定是将皮箱里的所有好东西留给那边的人了。

你听过屎克螂吗?屎克螂又称粪金龟,是一种堆粪为球、已粪为食的昆虫,成日与份为伍,德到的名声都是臭的。但屎克螂也非一无是处,这"臭名远扬"的昆虫就曾因着那食粪的特色拯救了澳洲农业,让整片土地不致被牲畜的粪便所淹没。

屎克螂的一生经历幼虫、结茧、成虫三个阶段,跟蝴蝶一样完全变态。最后五只屎克螂在蓝天绿地的花园中讨论怎么样的屎才是好的,屎的种类很重要,吃了好的屎、将卵产在上头,才能让后代有更好的环境。这句话像个巴掌狠狠打在每个人脸上。

是不是我们都只是只屎克螂,却以为自己是蝴蝶,幻想着美好的自由,其实根本没有选择馀地的被困在一片粪土当中。我们究竟还有没有自由意识选择要成为蝴蝶还是屎克螂?又或者早就连判断的能力都没有,自以为自由,实质被困在巨大牢笼中。


剧名:《绯蝶》
剧团:相声瓦舍
演出:冯翊纲、宋少卿、范瑞君、萧正伟
年份: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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