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手霜
一直以来我都无法习惯擦在手上后的滑腻感,摸到任何东西都会留下个油手印,甚至连瓶盖都打不开。就算如此,几个月前回台湾还是在大卖场买了一罐雪芙兰、大罐的,同行的亲戚推荐我同品牌新发售的樱花香,是可爱的粉红色外包装,我拿起来闻了一下,那香味是好的但感觉不到樱花,而且架上只有小包装。
最后我还是选了原味大罐,英国那么干,总会用上的。
从小到大不管是买的还是来自他人赠物,我也试过不少护手霜,从美体小舖的满额赠品到友人口碑里那些没听过的外文牌子,使用过最多的还是光南架上那些各式香味各式包装的日本杂牌们。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总不乏有着随身一定要带着护手霜,或沾或挤,一閒下来就抹,仿佛已经是无意识行为;冬天的手特别干,尤其是开始从事些双手常需碰水的工作,那种干裂与刺痛的确需要护手霜来制。但最后还是败给了我无法忍受的滑腻感,整双手油油的让我很不自在,还有才刚抹上没多久又得再次碰水的工作型态之于我是一种浪费,所幸不再抹了。
尽管我自身也有段不算短的护手霜史,在我人生中出现的时间最长的应该要属雪芙兰,有趣的是,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使用过这款护手霜。
我小时候跟祖父母一起住在释出给一般民众糖厂宿舍公寓里,整个社区都是老人,我又是家中独生子女,没有玩伴,中午从幼稚园回来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家里。记忆里外婆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总是閒不下来,外公从高阶军官退伍,平时就在房间里看书、写字、玩牌,或听以前老三台时代下午会播放的京剧。
这间公寓在顶楼,边间优势让外公的房间可以享有一整片窗外美景,以前的房子普遍低矮,我常常跪在外公床上、双臂顶着窗沿往外看一整个下午,看几条路外的汽车教练场里小小的车在坡道上上下下,看更远处微微隆起的丘陵地,一片青绿中彷彿藏着什么,我永远不知道。
外公的房间永远都有股香香的味道,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来自雪芙兰。外公摆放在书桌中间的小台灯下永远放有一罐蓝色雪芙兰,常常见他往手上抹,小时候不懂、也没想太多,只当那是个例行在生活中的一块。
有好长一段时间,雪芙兰在我心中是与俗气放在一起的,那种简单的包装、平实设计的品名印刷,没有生产各种吸引小女生的不同气味,到底要如何跟市面上其他玲瑯满目的进口品牌比?另一个原因,是雪芙兰在我心中是与外公连结在一起的,如同我婆总会在厕所里洒点明星花露水,那是老人在用的东西。
外公晚年身体很差,除了折腾人的慢性病外,外在也不适,像是常常干裂的双手及年轻时代染上的已经严重到无法治疗的香港脚。外公总会在手上脚上抹上雪芙兰,似乎能让他的皮肤感觉舒服些,我的皮肤一向没有太大问题,我不需要。
后来第一次因为气候引起皮肤不适的经验是在北京,那个冬天我的双臂双腿干的发痒,就算抓红了抓破皮了,仍然无法阻止从里透出来、没完没了的痒。这就是外公每天都对抗着的感觉,我第一次了解。
那时外公已经过世好几年,公寓里住的是舅舅一家人,社区后面盖了一区新公寓,外公的窗子里能看到的只剩下别人家的墙面磁砖。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
又过了几年,我搬到英国,英国空气也干,晒在屋里的衣服一下子就可以收,就连贴上鼻翼上的妙鼻贴都干的迅速,我亲戚戏称那是妙鼻贴指数。鼻子里吸进的空气干到让喉咙痛,半夜常常因为不适而醒来找水喝,擤出的鼻涕都和着血,但我仍在对抗着,只要还没到当年在北京痒到受不了的地步前,是不会轻易在手上抹东西的。
这几天的伦敦特别干,我的手背上开始出现粗糙的裂痕伴有微微刺痛,让我想起来那罐台湾带回来的雪芙兰,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就算只是一点点,那种滑腻感仍旧不适,但皮肤不再粗糙,还有股凉意,应该是成分中的芦荟起了作用。
一连好几天,我会早晚在手背抹上一点点,要求自己忽视其中的不适,才知道雪芙兰的味道持久,就算洗手了、沾水了,依旧会留在手上,就像我外公的房间一样,经年累月下那个味道已经挥之不去,永远停留在里面了。
被那股味道包围,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在向着阳光总是温暖的外公的房间里,在他床上跳、看他自己与自己玩扑克牌接龙,或盯着电视上的大花脸嗓音雄厚的唱着我永远听不懂的词句,就算我正身处在阴冷的伦敦,厚重的云下已经好几天没见太阳露脸,心底依旧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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