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喜欢脱脂牛奶。


　　巴尔朗一眼看到阿莎克便知道他就是自己将来的主人。


　　巴尔朗觉得是天经地义，身为贱民，服侍主人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自小生长的村庄为地主阿鹳所有，村内大小事也都需经过阿鹳同意，巴尔朗乃至全体村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那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习俗与模式；阿鹳的二儿子从美国海归回国，听说那是个完全不同的国度，巴尔朗无法想像美国与印度有什么不同，但是，作风开明的阿莎克明显比阿鹳更让巴尔朗想要侍奉。

　　或许是觉得阿鹳迟早会把财产交给两个儿子，只要能巴住其中一人，将来也许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巴尔朗可不想靠近阿鹳的大儿子阿鼬，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阿莎克就是唯一选择。


　　本来就有小聪明的巴尔朗很快就找到机会接近阿莎克，成功进入阿鹳家里担任主人的司机后，他才慢慢发现世界原来很大，大到还待在家乡的哥哥一定无法想像的地步。

　　起初，巴尔朗只是想借着服侍有钱的主人多赚一点钱，毕竟老家奶奶每个月都巴望着他寄钱回去，家里还有那么多人，靠哥哥在茶舖工作的微薄薪水真难养那么多人；老家奶奶想的很直，哥哥年纪到了就娶一娶、生一生，巴尔朗年纪到了也该娶一娶、生一生，小村落里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巴尔朗当然没有理由跟大家不一样。


　　但巴尔朗一点都不想那样，他生来聪颖、还被夸称为一代间仅有一只的「白老虎」（The White Tiger），他本来可以到首都德里继续读书，将来可以靠读书改变自己与家里的命运，却因为家里穷，那个机会终究是没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又接近了成功，为什么又要他放下一切回家娶妻生子？哥哥如今的惨况难道不够明显？他实在不明白奶奶为什么那么食古不化、为什么看了无数失败的困局却仍坚守不放？

　　巴尔朗没想要当家族之光，但他清楚自己不想跟整个家族一样沦落在偏僻乡间、没有未来。


　　于是，他认真服侍阿莎克与他的妻子粉红夫人，这对受过美式生活的年轻人，他希望透过努力工作让主人看到他这个奴仆有多好用，但，巴尔朗却在随着阿莎克来到德里以后，慢慢混淆了他当初积极争取成为阿莎克司机的初衷。

　　身为奴仆，为主人尽忠是应该的，获得主人的肯定应该就是奴仆最大的成就，让阿莎克确实发现自己好用之后呢？


　　巴尔朗困惑了，他对主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阿莎克可以为了行贿官员特地从乡村搬到首都，行贿的金钱大把大把出去，但对身旁的奴仆却甚少慷慨，明明自己做的都是日常主人最需要的服务，为什么主人却弃若敝屣？那位在老家被渲染成「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政治人物原来跟自己印象中的模样落差很大，巴尔朗只觉得不知如何消化，但那也与自己无关，反正，他只要提供阿莎克需要的服务就好了。

　　他一直觉得这种稳定的日子会顺顺地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夜，阿莎克与粉红夫人喝醉的那一夜。


　　「白老虎」改编自印度裔澳洲小说家亚拉文雅迪嘉的同名作品，这部小说于二零零八年出版后，随即获得当年度布克奖殊荣肯定，也在二零一零年即筹备改编电影，不料一波三折，直到二零一九年才正式开拍，饰演男主角巴尔朗的阿达什古拉夫无疑是电影成功的关键，他那要土气有土气、要时髦有时髦、要奴性有奴性、要杀气有杀气的演出，确实让人对这个角色投以相当多的认同。

　　尤其，观影的多数人跟他的地位身分乃至立场或许十分相像，无论位于世界何处。

　　阶级制度从古至今就不是偶见，但印度种姓制度却根深蒂固地影响至今；种姓制度把人们分成四个阶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与最低下的首陀罗。


　　婆罗门因为侍奉神明，一直以来都是最崇高的地位，婆罗门可享尽一切福利待遇且备受推崇；刹帝利则是战士与领主阶级，几乎享有婆罗门的待遇，只差在没办法祭祀神明，一般来说还是统治者的身分；而片中登场的地主阿鹳一家则是吠舍，这是种姓制度里唯一可以从商的阶级，吠舍可以经商、也能是农民，虽然没有那么多权势，却可能是最有钱的一夥。

　　巴尔朗一家则是首陀罗，也被称为贱民，当然，即使是同一阶级也会因为地域或背景不同，所处的境地会不小落差，共同的是，这阶级的人们通常没办法摆脱身上那看不见的烙印，无论他有多么想要改变，身旁总有无法施展抱负的枷锁，而且紧紧拴着。


　　电影描述巴尔朗如何从乡下粗人摇身一变为成功商人的过程，他的出身没得选择，即使是种姓制度早已被宪法明确规定废除的现在，延续上千年的制度依然在在影响着当代印度人，巴尔朗出身寒酸，在村人眼里看来，那就注定了没法有其他选择，巴尔朗知道当然不是这样，他可以透过读书走上康庄大道，即便依然艰难，起码是个机会，如果不是考上公务员、那就从商吧？

　　如果要从商，还有什么比跟在经商主人身边更好的学习？

　　其实巴尔朗一开始没想过摆脱奴仆的身分，即使法律早就有所保障，他也不觉得自己能不为主人服侍，那宛如天方夜谭，只是，随着他看到的东西愈来愈多、碰到的遭遇愈来愈夸张，他才开始不断反问与觉醒，自己是为什么要那般低声下气服侍主人一家？是血液里那天成的奴性使然？还是乡下的家人性命都被捏在主人手里？抑或是当权者箝制民众知识的获取以巩固地位的卑劣手段？为什么有人一出生就金山银山、为什么自己只有烂盘碎食还没盖？


　　民主思潮照理说早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民主政体奔驰着了，但在多数人都难以温饱的情况底下，权力较为集中的社会民主主义或民主社会主义模式好像才能带给民众更多的希望与寄讬，如治理偌大国度的印度。

　　寄讬是寄讬了，贫穷生活与奴役人生还是没有改变。

　　片中巴尔朗给时为中国总理温家宝的信中提到那么多事，是个讽刺与省思，巴尔朗成功以后的人生当然拥有理想的骄傲，只是，手中的杀业终究会有反扑的一天吧？或许小说与电影里不会提到，但在影像延续下去的平行时空里，有多少人能认同这只白老虎的成功手段？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毕竟在如此血腥的社会中，不那样做的人才会永无翻身之地？


　　最后还是要来说说音乐。

　　印度电影一向有浓厚的音乐性质，只是近年的印度电影已经逐渐走出所谓的宝莱坞模式，电影看着看着不再有突然且莫名起舞的桥段，取而代之的是揉合在剧情中的音乐，时而细腻、时而奔放，「白老虎」就有这样的特质，看着阿莎克与巴尔朗在豪宅地下间的浅浅摇摆，我忽然里解了为什么片中会提及脱脂牛奶的缘故。



　　电影名称：白老虎（The White Tiger）
　　发行公司：Netflix网飞
　　上线日期：2021.01.22
　　官方网站：https://www.netfli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