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音乐极致/佛瑞:夜曲第六号&前奏曲op.103(Fauré nocture no.6&prelude)
佛瑞夜曲乐谱的封面
佛瑞(Gabriel Fauré,1845-1924)是法国作曲家,生于南方,接近庇里牛斯山麓的帕米耶市,父亲是小学老师,并非是音乐世家,但佛瑞很早就展现音乐天分,十岁就去了巴黎的尼德麦耶音乐院就读,这是一间以培养教会音乐人才为主的学校,与著名的巴黎音乐院不同。佛瑞在那遇见了圣桑,这位前辈教了他许多新音乐的作法,尤其是与圣桑熟识的李斯特与华格纳,后来他担任教会的管风琴师,并在沙龙里弹琴发表作品,因为很受欢迎,曾被称为是「沙龙中的花蝴蝶」。
他在音乐界的地位日趋重要,1892年担任巴黎音乐院的作曲教授,1905年在著名的"拉威尔事件"后,被任命为巴黎音乐院的院长,这对于非巴黎音乐院出身的他来说是很不容易的,足见其声望。当时拉威尔屡次申请罗马大奖,却都被明显阻扰无法获奖,此事后来成为丑闻,导致院长杜布瓦下台。佛瑞上任后厉行改革,推翻保守风气,被称为「暴君」,而拉威尔正是佛瑞的学生,也受他很大影响。但此时他已患上耳疾(不是听不到的那种,而是音准听不出来@@),在此情况下仍奋力作曲,最后以七十九岁逝世,当代作曲家理查史特劳斯,德布西,拉威尔,艾尔加都很尊敬他。
佛瑞很少有大型作品(安魂曲是个例外),多半都是钢琴曲&艺术歌曲与室内乐,如同香水一样散发芳香,相当特别,可能是作曲家中最具时尚意味的,也是法式音乐的极致。他虽与贝多芬一样都有耳疾,但没像贝多芬写遗书,也没在作品里努力对抗命运,更没有巨人般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但贝多芬也写不出佛瑞那样的轻松写意,与纤细慵懒的时尚感,对佛瑞来说,遇到残酷命运或许只是耸耸肩,然后继续过日子吧,这样不也满开心的?...
他的钢琴曲主要有13首夜曲,13首船歌,9首前奏曲,4首圆舞曲等等,一听就与萧邦有很深的关系,佛瑞当然很崇拜萧邦,但他的曲子本质与萧邦有很大不同,尤其没有那种忧郁澎湃的感觉。个人最喜欢的是他的第四与第六号夜曲,可说是他的代表作,写于最全盛的中年时期,这些曲子都不好演奏,有一个原因是转折转调太多,中间很容易迷路,其调式风格异于调性音乐,涵盖音域范围也广,连大钢琴家霍洛维兹都不太敢公开弹奏他的作品。
所谓的「夜曲」,并非是一定在夜晚演奏的曲子,只是风格优美浪漫,速度也比较慢,常见的方式为高音部如梦似幻的旋律,佐以分散和絃式繁复的伴奏,曲式多半是ABA,不过到了1894年的第六号夜曲,曲式已扩大为ABCBCA,与同时完成的第五号船歌相得益彰,其中有许多他典型的作曲手法,可以来听听看。
以上是钢琴家Vlado Perlemuter所弹的版本,速度比佛瑞刚开始所标注的慢板快了一些。第六号夜曲刚开始的A段,3/2拍子,出现四度下降音~这是他作品爱用的方式,第四号夜曲也是如此。但很快升了主调降D大调第四级音降G(0:05),结果弄得像是里底亚调式,这当然与佛瑞爱采用教会调式的作法相关,他又把第七级音,也就是C音降半音(0:23),弄得又像是米索利地安调式,等等,这些调式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但不是我们平常听到的大小调音阶,是一种比较奇怪,古老的音阶就是了。
这也让佛瑞的音乐有特殊的味道,但很快回到主调(1:16),整个是在激情中带有平静,随后此旋律开始模进向上(0:23),这也是他惯用手法,其过程很自由,注意还是有把C音降半音(即B音,0:36),随后在高音的模进极为精彩(0:58),并转调到仙气十足的B大调达到高潮(1:13),原来这些是前面就预示了的,难怪此处有种笃定感,然后以B大调属音升F,带出升G音,成为主调降D大调的属音降A音的异名同音(1:22),主调和弦就这样神奇回归了~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B段刚开始转到升C大调(1:43),3/4拍,这是降D大调的异名同调,旋律虽也衍生自A段,但气氛一变成为比较忧郁,并借着半音上升转调(2:50),转回A段(2:55),并借着降G大调转到其属调,也就是原调降D大调(3:05),有一种经过改变后仍然坚定的感觉,高音清脆犹如银铃。
我最喜欢的佛瑞画像
C段开始(3:31),是主调降D大调,拍子转为4/2拍,也比较清澄,刚开始是流水般的十六分音符,同样也有将第四级降G音升半音~里底亚调式的古老感觉,像是城堡里的喷泉,转到A大调后,又把第四级音D音升半音,还是很有调式的味道(4:00),注意乐曲开始的四度下降又来了(4:13),B段再出现(4:40,一样是3/4拍子),又是半音上升(4:57),眼看A段要回归了,出现的却是C段旋律(5:09),转回刚开始的慢板,却突然模进加快,显得不安,此时如钟声一样的淳厚低音来了(5:37),安定心神,这是他的重要特色,转回3/2拍子,并奏出A段旋律(5:41),结束全曲。
这种调式的运用,造成一种古老又全新的音乐境界,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也是避免无调性混乱的绝妙方式,他的夜曲轻巧灵动,演奏效果亮丽精采,最后仍给人一种宁静的感受,符合"夜曲"的意涵,算是十九世纪晚期钢琴独奏曲的最高杰作之一,钢琴家柯尔托(Alfred Cortot)形容:很少有音乐能与这几页相媲美的。
经过十几年后的1910年,佛瑞已六十五岁,步入晚年,他的作品风格也有改变,"花蝴蝶"不再,而是更加坚实,但也被人诟病为"缺乏好听旋律",这年他完成了OP.103的前三首前奏曲,隔年完成其他六首,成为他晚年钢琴独奏曲代表作之一。此时他耳疾已日渐严重,对音准的判断约有三度的落差,作曲应该很辛苦...这些前奏曲也不是什么的前奏,只是形式自由的曲子,且各有各的风格。
将第一首前奏曲与刚刚的夜曲第六号来比较很有意思~两者都是降D大调,高音的第一第二音都相同,都是四度下降,这是他惯用手法,第四号夜曲也是如此。
低音部分出现了有点暧昧的音(0:13),这个音,是第七级音C降半音的B音,此手法不是和第六号夜曲相同?
后来是四度上升,也利用模进的手法(0:44),到结束时回到降D大调和弦,拉到最高(0:58)。正如前面所说的,最后可预期,但中间的路径如同谜一样...而那个B音~即降D大调被降半音的第七级音,一直有重要地位,尤其后段(0:38)都以此音开始。
此B音,与降A音,成为E大调的第三&第五级音,就这样从一堆降记号的降D大调,到一堆升记号的升c小调第二段(1:04),这样的变换很有意思,同时把第二级音降E降了半音成D,若是关系大调E大调,那就把第七级音降E降了半音成D,所以此两段听来不同,手法却很类似,出现模进&下降音型(1:46),为第一段再现做准备,降A音冒出头(2:02),以此为属音,顺理成章回第一段的降D大调(2:05),很快结束,整体气氛微妙。
第二首是快板,有点可爱的感觉,用的是上一首第二段的升c小调,但一样把第二级音升D降了半音成D(3:42),也与上一首类似,音乐虽快,但很明显,5/4拍子是佛瑞钢琴作品中唯一,虽然他在有名的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第三乐章也用过...这里重音放在第一与第三拍,会以和弦加强,随意挥洒的音阶如同练习曲。第二段转到平行大调升C大调(4:59),旋律上升又下降,又模进,感觉有点消极,果然又回到升c小调结束。
第三首是g小调(5:54),9/8拍,休止符很多的曲子,原因很简单~拍数多,音符少。第二段才是特别的地方,这里用模进,居然转回第一首的主调降D大调,这个旋律很耳熟,在第六号夜曲开始后没多久,就出现了。第一段又来了(7:12),只是待不太下去,因为与主调不合,到第二段(8:20),才正确转回主调(8:42),并有更富表现力的高音,结束。
第四首大概是全部九首中旋律性最好的了,但并不是很简单的曲子,6/8拍,F大调,注意将第四级音降B音还原为B音--这又是一个调式的作法,如同第一曲的里底亚调式:
后面也出现这个音(9:53),有没发现此音一出现,佛瑞的抒情与古雅味道,马上就出来了呢?后面此音也一再出现,我就不多说了,随后就是他惯用的模进与转调手法,主旋律到达更高音域(10:54),和声复杂,但也有尊贵感。
第五首是d小调(11:28),3/4拍子,为上一首F大调的关系小调,但与前一首的明朗形成对比,此调性他在著名的"安魂曲",剧乐"佩利亚与梅莉桑",与大提琴奏鸣曲第一号都有使用,气氛也类似,可对比听听。而曲子开始没多久,就把d小调的第二级音e降了半音(11:31),这不是与第二首相似吗?难道第四,第五首,是对应第一&第二首吗?连大小调也都有对应。另外这曲子挂的虽然是d小调,但最后却没有导音~调式味道浓厚,与一般的小调并不相同。
第六首是三声部卡农(14:20),其严谨的作曲技巧受到美国作曲家库普兰的称讚,也让人想起巴哈郭德堡变奏曲,只是曲子是降e小调,为较少见调性,拍子是3/2拍,与第六号夜曲相同。这卡农的方式是:最高音与最低音隔两个八度,互相唱和,中间声部则在其中,到最后才声部变多,也用他爱用的模进向高处,又掉回来的方式,注意这里仍然没小调的导音,听来仍是古老的调式感,与上一首类似。
第七首(17:15)不意外是大调,第八首(19:56)是小调,当然又是对应第一&第二,与第四&第五首,第七首也有升第四级音里底亚调式特色,第八首也有小调降第二级音,我就不多说了...
那第九首也就是最后一首,应该也会对应第三&第六首是小调吧!果然没错,而且刚开始就出现了e小调第二级音升f的降半音f(21:28),这不又跟前面小调的曲子一样?但这是一首具有大量附点节奏宁静的曲子,开头的四个音就是如此,引发了圣咏似的曲调,而这曲调走过了相当多的调性,手法是新奇的,甚至让人想到后来梅湘的音乐,发挥了预言的功能,当然在每次移调时,都有新的感觉,犹如所谓的"色彩性",最后升转为E大调的皮卡第和弦也是曲集首次,带来希望,就这样结束。
若以一个词来形容佛瑞的音乐,我会选择"温柔坚定",可惜缺乏热血激动的情绪,加上演奏技巧困难比较少见,以至于常被听众忽略。在他临终时,曾自问:"我写的音乐,有可以流传后世的吗?",但随后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相信他对音乐创作有使命感,只是小心的隐藏,每篇都有如优雅澄澈的散文,给人清秀或含蓄的印象,这是以另一种方式,突破调性的界限,也算是大胆创新...只要多听几次,必能明白他独树一格的价值。
文/夏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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