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意淫新解
宝钗黛这三人的性格着实有趣,一个怜香惜玉爱才惜才,恨不得天下帅哥美女都是知己闺蜜;一个头上装有避雷针,擅长隐忍装傻一笑置之,凡事以大局为重,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一个爱在窗前流泪,对宝玉使出撂狠话模式:「你又来作甚么,死活凭我去吧。」尤其爱夹枪带棒酸言冷笑,才读到三十二回已见她冷笑无数次,真该拿支红笔将之圈起来计数。
曹公对于角色性格的刻画是丰满而立体的,连一个黯淡无光的丫鬟小红也能写得熠熠生辉。无论是人物独白、对白还是旁白,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整本红楼梦就像一出清末历史大戏,章回式小说结构就是现成的剧本,于是我成了一个追剧的夏姥姥,虽然正事不多杂事不少,但三两天不读就不心安,惦念着贾府这帮人今天又是谁出了乱子。
话说这个贾宝玉比阿桑我还无事忙,成天流连花丛采蜜、吃胭脂,偶尔还言语戏耍小丫鬟。还好这个多情种风流却不下流,于是曹公给了他「意淫」二字。第五回警幻仙姑这么注解:「天分中生出一段癡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翻译年糕:柏拉图式性爱,精神上的幻想与弥补,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意淫是一种健康无害的性幻想,对此宝玉可是箇中好手,例如闻到黛玉令人醉魂酥骨的体香时,便忍不住「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第十九回);见宝钗生的肌肤丰泽、雪白酥臂,心中暗忖:「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第二十八回);大热天吃饱饭没事干,这位公子哥儿又去招惹他老妈王夫人的贴身丫鬟金钏儿,趁人家午后思睡昏昏,把自己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朝金钏儿口里餵食,拉着她的手咬耳朵:「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两人你言我语调笑,结果一旁假寐的王夫人翻身而起勃然大怒,二话不说赏了金钏儿一个嘴巴子,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第三十回)此时,宝玉早就夹着尾巴一溜烟去了。
走笔至此想起《源氏物语》的男主角光源氏。这部描写日本平安时代,由女性文学家紫式部写的着作,与咱们东方的《红楼梦》有不少相似之处。两男都是风流倜傥、颜值超标的美男子,都娶了花容月貌、品格端方的老婆,后宫红粉知己无数,差别在于光源氏好色,喜欢身体力行,于是才发生第六帖「末摘花」踢到铁板的事件。原本意淫的美才女末摘花,谁知缠绵一夜后真相大白,原来是个长相俗鄙,还有一颗大大红鼻子的丑女,早知就「莫摘花」(末摘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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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贾宝玉就不同了,与他有肌肤之亲的目前看来只有贴身丫鬟袭人与碧痕,对于女子的欣赏是倾慕、疼惜多于爱欲的,瞧他对黛玉是很君子的,两人再怎么打打闹闹、哭哭笑笑,甚至睡同一张床,也是谨守分际不敢逾越楚河汉界。
脂砚斋对于「意淫」二字说得好:「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在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的脂批总评:
「将一部分盘点出几个,以陪衬宝玉,使宝玉从此倍偏,倍疾,倍聪明,倍薄酒,亦非突如其来,作者真妙心、妙口、妙笔。」可见这第五回是全书的埋线伏笔,贾宝玉与金陵十二钗的性格与命运,都写在这里了。
图:清代著名国画大师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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