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师。小说。 ] 大拼场

蔡 玮 发布于 2019-02-28
现在流行的是社交网络民主,滑一条讯息花的理性成本越少越好

撰文/蔡玮

2020年台湾进入「博物馆元年」。
有人说这是替代民国纪元的一种方式。可见「博物馆元年」对台湾的重要性。当然没有一种官方、或正式文书会在签署栏日期用这种纪元。这只是一种传神的比喻。
过去,台湾是个类比论证之岛。强盗抢银行论、你侬我侬论、指腹为婚论、一家亲论、某某是我的国某某又是我的家论、甚至台湾鬼混论。对一般人实在是耳熟能详。论事者没说出的是这东西与那东西有哪个地方相似,所以这东西拥有的又一性质也可以类推到那东西也具有。我枯燥了吗?抱歉。
除了类比论政大盛,直接的政见阐述反而无人问津。这是否表示理性在倒退鲁?我没这样担心。煽情的语言有它独特的场域,不是网红遍地开花吗?这是一种天然的淘汰机制,没新鲜感后就自然不红。
我们的这个世外桃源,自成一个独特的语言生态系统。共同的言语公约,就是谁都对真理没兴趣,也就不想提出一个正式命题。证据力不强的弱论证已经很用心了,值得鼓鼓掌,不过也是凤毛麟角。像某某技术已经有了,所以某某问题就不成问题。若前提不存在,结论就假。没有聪明的政治人物想要被人指正逻辑。
命题如果证明为真,就成为定理,那么无论哪种场合只要遵循就好。这说明定理的追是有必要的。而提出命题、验证命题的真假,就十分重要也值得做。
为了逃避命题、逃避定理的追,软一点的方式就是提出现实的解说。比如台湾目前的经济问题,是因为「鬼混」了20年。如果所解说的现实,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遍的认知,那么解说也是白说。
再来就是借语言「做事」。因为我这样发言让你受囧,我就得利。这种言论在媒体上氾滥,会破坏过去一般人相信、遵循的「相骂无法真正讨论事情」的语言公约。要小心过度损人反而让人感觉刻薄、不厚道,会有反效果。像「陪睡话题」、「母猪话题」。
有种比较可怕的是假命题、假定理。比如将结论包装成前提,两者其实是一件事。看似具备逻辑形式,其实结论并不能从前提导出。一个真的命题必须是如此。比如台湾要变天,除非倒谁谁谁。变天与扳倒某当权者正好是同意。论者最主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比如提振经济外交的具体可行方案。
现在流行的是社交网络民主,滑一条讯息花的理性成本越少越好。每个人都感觉这很合理,没有人在脸书上认真讨论事情。一滑就过,认真的论述与损人利己的犀利语言在视觉上的价值等同。比如每隔一小时转传三则信息,持续三个月就能影响公投、翻转舆论。
论到语言的使用,AI都比人类更讲究逻辑。但我们不能用AI替我们投票。坚持做人的主权不是我们生存的最主要理由之一吗?但为什么我们要依赖社群网站接收政治信息呢?而且丝毫没有警惕这样做的危险性?我说出的这个道理,若没起什么作用,我一点都不怀疑,因为我没有用耸动、简短的语言包装。
我也不灰心,因为我是生长在世外之岛。别出心裁的创意,只会在这里产生。
最近我将上述问题请教一名理想师,问上述语言生态的问题怎么解决。
这名理想师很用心,他花了半年用AI大数据分析一般人最常见的论争、政治人物的言论之后,约我出来喝咖啡。
底下我用0与1的对话方式呈现当天对话的重点:

0大数据分析的结论报告出炉了。佔最大比例的议题,也是最常使用的语词、歧义最常发生的语词,就只有四个字。
理想师慎重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我一看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一个词。
1那么要用什么新词换掉呢?
0错了。即使提出一个新词,也要所有人都愿意用才行。况且单独的一个语词是不能追究它的意义,必须从上下文的关系去理解。
1这是现代哲学与语言学公认的起始点,这个我理解。但如何做呢?难道说设计一款APP供人下载,由AI告诉人这是假命题、弱论证、解说、或只是没有提出证据的纯粹语言攻击?
0这看似理想,但别忘了人是有选择的,人也可以不下载、甚至故意与AI唱反调。
1我晓得了。人最大嘛,为何要听AI教我们相信什么呢。那就无解了吗?因为你不能分析每一则讯息的上下文,况且许多上下文是隐藏在社会背景后面未说出的。
0我就直接跳到结论吧。我们可以用视觉呈现这四个字的所有可能的歧义。
1就这样?
1就这样。
「用视觉呈现这四个字的所有可能的歧义」?
这到底算什么解答呢?梦想师没告诉我如何执行。于是我求助于脸书大神。首先有个学景观设计的朋友回应愿意接受征昭。接着又有从事文物保护、观光等专业的人士留言加入。
等待我的乌合之众、杂牌军正式成立,我在政委接触民众时间正式请教她。透过她的热心帮助,一个长达36小时的黑松客获得举办。

也容我直接跳到结论。
自从那次之后台湾正式进入博物馆元年。到目前为止我们拥有了三个民间自动发起的协会。它们分别负责将坊间见到的论述,视觉化成博物馆的展览内容。这三个协会各有各的基地—一个专属的展览空间。
协会间比拼上架速度、内容丰富性,也比拼人气。使用网路社群的人,会在最新的展示内容前打卡表示支持。打卡成了一种投票行为,而博物馆存在的现实意义会从整体的内容成长、替换率、民众接触的热情,得到客观的再评价。从众心理也就不再成为公民社会的毒药。

如果您有外地的朋友来访,而且一起来到国家剧院的隔壁,见到三座醒目的建筑物,你可以介绍他们说这是本地之光,也是「博物馆纪元」的发轫之地。
别小看这三座博物馆,它们可是人类政治史上十分重要的实验场所。它们透过视觉化论述内容,呈现公民目前对「国家」概念的所以歧义。
从这些歧义的使用者,所呈现的愿景与活力,你可以辨识出哪一种「意义」是如何以怀旧、乌托邦幻想为主,哪一种「意义」则不断生出新的事物、与世界产生新的连结、获得新的资源挹注,又是哪一个「意义」定义的国家,呈现内容贫乏、反复空转的状态。
如果您的外国朋友时间有限,请您带他直接浏览三座博物馆的愿景区。它们被设计成紧密相连的三个独立区块。进到这里,你会感受到传统野台戏拼场斗戏的热烈氛围。但它又是那样的安静、庄严,被所有能满足公民尊严的想像所充满。
我敢向您保证,无论是谁选择从「中华民国1」馆、「中华民国2」馆或「乌托邦馆」进入,再从这个紧邻又区隔、分享又相互竞争的愿景展示区走出去,一定会被这个在世界上遭到人为除名打压、却真实存在的「又一世界」深深地打动,并且对那些认真打造这一切的人们与他们的子孙,满怀敬意。
(蔡玮,20190228大拼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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