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我者得自由》波兰女医生 Michalina Wislocka 的《爱经》传奇
《性我者得自由》(The Art of Loving: The Story of Michalina Wislocka, 2017 ;中国翻译为《波兰爱经》)是部传记电影,关于二十世纪的波兰女性妇产科医生 Michalina Wislocka(1921-2005),由少女到壮年的生命历程,以及她的专书 The Art of Loving (波兰语为 Sztuka Kochania),是如何地被酝酿生成,又如何在好长一段难产之路之后,总算顺利出版与发行。
这本关于爱与性的专书 The Art of Loving,是 Wislocka 在五十岁之后,才开始撰写,并致力出版, 这是部由女性妇产科医生的专业角度,以浅显易懂的文字,搭配清新养眼的手绘性爱图片,解释男女之间的爱与性。Wislocka 将这本书定位为,同时适用于男性与女性的家庭幸福手册。
铁幕下的性解放
The Art of Loving 这本原本不被波兰文化部看好的「三流女性书刊」,竟是波兰有史以来最畅销又长销的一本书。自 1976 年出版以来,至今已经改版十三次,发行超过七百万本(尚不包括热销于黑市的盗版)。然而,因为内容涉及性,尤其是钜细靡遗地描述女人的性、器官、与高潮,在 1970s 初期政教尤为保守的波兰人民共和国时期,根本无法通过审查,也几乎毫无机会出版。
《性我者得自由》这部电影,就是在描述这段封闭历史中,Wislocka 是如何地身体力行、抵抗体制,才能让女性的身体破茧而出,同时也争取到女性的性安全与性自由。
《性我者》的导演 Maria Sadowska 是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不只写剧本和导演,之前还是位著名多产的流行音乐歌手。在制作与拍摄《性我者》之前,早已拍摄过另一部热门的女性电影 Womans Day (2013)。2017 的《性我者》更是在发行第一周,即已获得广大回响与极佳票房,也在 2018 波兰电影奖(Polish Film Awards,相当于波兰的奥斯卡奖)获得最佳女主角、剧本、制作设计、服装设计、和最佳配乐等五项提名,在3月26日才刚揭晓的颁奖结果,最终获奖两项——除了最佳配乐之外,就是由饰演 Wislocka 的 Magdalena Boczarska 荣获最佳女主角奖。
Boczarska 在《性我者》里,一人饰演跨越 Wislocka 一生三十多年,三段不同时期的人生,演技非常了得,难怪会在波兰的最高电影奖中,获得最佳女主角。编剧 Krzysztof Rak 在波兰,也是位相当有票房基础的著名编剧,尤其善于传记电影。他在 2014 年所编剧的《神》(Gods, 波兰语是 Bogowie),是个关于波兰第一位心脏移植手术医生的故事。这部电影在 2015 年的波兰电影奖,斩获七个奖项,最佳剧本就是其中一项(其他包括最佳电影、导演、男主角、与男配角等等)。
(上图:《神》Photo Source)
《性我者》的故事脉络,交错于许多不同的时间点,主要有三个时期:
1) 1939-1955 的「灵肉分离时期」:由 1939 年 Micha(Michalina)与生物学家前夫的相遇开始,中间历经结婚生子、多元家庭、直到 1955 年有天夜里,赶走生物教授的先生,之后好友汪妲(Wanda, Justyna Wasilewska 饰演)也带着儿子离去,自此三人结束三角关系。这是 Micha 灵肉分离的时期,在她的浪漫爱情里,无须性关系。
2) 1958~1960 的「灵肉合一时期」:Micha 独自扶养女儿,为了工作,离开华沙(Warsaw),到波兰西部小镇卢布涅维采(Lubniewice)的乡村疗养院,认识尤瑞(Jurek, Eryk Lubos 饰演),经历浪漫爱情也享受激情之性。这段时期的 Micha 彻底地被尤瑞改造,由内心到肉体,由内在到外在,完全不同以往。直至尤瑞太太带着女儿出现,Micha 便不得不离开卢布涅维采。
3) 1970~1976 的「创造爱的结晶」:Micha 得知尤瑞再度航海冒险,途中却因心脏病发而过世,心痛之馀,Micha 开始撰写尤瑞曾经建议的性爱手册 The Art of Loving。不过,即使顺利写完,之后的出版计画却不甚顺遂,历经多年在天主教共产社会下的严格体制阻挠,直至许多受惠于 Micha 性教育的女性,于暗中助力帮忙,才终于成功出版。虽然 Micha 与尤瑞没有子女,但是这本书 The Art of Loving,绝对是他们两人爱的结晶。
(上图:「你长那么丑,我才不要坐你的车呐,哼~」Photo Source)
从灵肉分离到灵肉合一
Michalina 一生关于爱与性的经验,真是一部女性性意识启蒙的简史。十八岁的 Micha 暗中观察生物学家 Stach Wislocki(Piotr Adamczyk 饰演),不只偷偷爱上他,还自许将来要与 Stach 一起成为生物学界的居礼夫妇(Maria Skłodowska-Curie, 1867-1934 和 Pierre Curie, 1859-1906)。
Micha 会以居礼夫妇为榜样,因为居礼夫人跟 Micha 一样,也是波兰人(后来入籍法国),曾经获得两次诺贝尔奖(物理学奖与化学奖),还是法国巴黎大学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教授。二十世纪初的居礼夫人,肯定是科学界的女权先锋与榜样,这也是为何 Micha 会以居礼夫人为人生目标,幻想着与 Stach 一起在生物学界好学不倦胼手胝足。
然而,虽然与 Stach 两人因为兴趣的结合而浓浓相爱,两人却有致命的婚姻问题:没有和谐顺利的性生活。Micha 在心灵上把 Stach 当偶像崇拜,但身体方面却宛若尚未开花的纯洁花苞,不只对性无感,还会因为疼痛而万分抗拒(真正的错误始于 Starch 没有细心呵护她们的第一次)。此一时期 Micha 的穿着——白衬衫、卡其裤、黑色斜背包——反应的正是她的性爱观:纯真无性宛若天使般的洁白爱情。这也是为何婚后多年的 Micha 会告诉 Stach,自己比较像是他的女学生,而不是同居的爱人。
(上图:Wanda 喜欢鲜红套装,也爱波兰音乐家 Orkiestra Taneczna 的爵士乐。Photo Source)
为了解决 Stach 不断强调的「我有好强的性慾」,Micha 于是邀请好友 Wanda 进入他们的家庭,成为多元的三角关系:以 Stach 为中心,Micha 代表纯洁的灵性之爱,Wanda 则代表肉体的性慾之爱。由 Wanda 的豔红色套装,也看得出肉慾象征的端倪。
此一时期的 Micha,完全不在乎自己所爱的 Stach 与好友 Wanda 常常上演极为激烈热情的性爱,因为她相信「无论他做什么,最爱的人还是我。」这段话也出现在尤瑞的太太与 Micha 的对话中,当时,Micha 正穿着红色洋装,而尤瑞的太太则是穿着中性的绿色格子洋装。尤瑞太太似知未知地暗示 Micha:即使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我还是相信尤瑞最爱我。(不过,电影来到最后半个小时,我们肯定都知道,尤瑞并没有最爱元配。因为他自知心中已经有着另一个喜爱的人而无法再与太太生活,于是决定再度远航;追求自由的远航,象征的即是他渴望追寻却又无法完成的爱。)
Micha 三人所组成的三角家庭,其实并非今日的多边恋(polyamory),而是仍旧彰显典型家庭主义的保守观点,同时也是教会与体制所持的态度:女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纯洁宛如天使又几乎毫无性慾的灵性女神,通常以轻飘飘的白色服装为代表;另一类则是淫乱开放又性慾饥渴的肉慾荡妇,通常以深红色的性感服装为代表。这种根深蒂固的性别想像,也出现在他们三人的日常对话,譬如 Stach 认为 Wanda 需要上理发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是 Micha 不用,而且就算是装扮像成男人也无妨,因为她最重要的资产是头脑里的东西。
(上图:Micha 不介意自己的先生一边跟自己学术讨论一边跟别的女人上下其手。Photo Source)
女人被分为两种:「聪明、灵性、与无性」以及「愚蠢、肉体、与慾望」。而此一时期的 Micha 也完全受到这种灵肉二分的意识形态所操纵,于是才会问 Stach「你是有身体的灵魂,还是有灵魂的身体?」Stach 完全不在乎有没有灵魂,自觉聪明的男人于是回答「我是有思想的身体」。天真的 Micha 非常喜悦自己是个没有性需求的纯洁女性,还喜孜孜地告诉 Stach,「我是灵魂,不需要身体的灵魂,完全不受限于身体。」Stach 马上惊吓,「那是死后才不用身体吧?」
Micha 与 Stach 的对话,显然是种典型的性别差异。男性理所当然地认同身体的存在,也接受性慾的现实;可是,许多女性从小很刻意地被保持在性慾之外,以否定身体存在的概念,假装是个无性的纯洁生物。这是相当保守的维多利亚式爱慾观:好女人都是圣洁的「家中天使(Angel in the House)」。此时的 Micha,甚至连个假装高潮也不肯,毕竟高潮的模样太淫荡;而且,假如夫妻之间也必须彼此坦承才是上策,没有真的高潮时,又怎能以淫荡的表情佯装呢。
这段 Micha 向 Starch 解释的「灵肉二分论」,让我不禁想到现行的性教育,似乎也是相当地灵肉分离,身体除了功能性的存在之外,不能、也不该,有任何的愉悦感受(希望不是我的偏见)。Micha 是在 1941 年结婚,但现在已是 2018 年,虽然已经相差将近一世纪,保守主义的爱性分离,以及天使/荡妇女性二分观念,似乎依旧盛行,并未销声匿迹。
(上图:「你可以和一位心灵相通,和另一位上床啊」Micha 帮 Stach 计画着。Photo Source)
Micha 一直实践灵肉分离理论,花费大部分的时间在读书研究和工作,她肯定是位专业研究员,也是位好医生,她有丰满的研究热忱,有观点独特的研究方向,还有前卫的妇产科医疗新知,但是,除了曾经与 Stach 有过心灵相通的灵性之爱之外,性的世界,她只知其中一半(器官的知识),关于愉悦感受的另一半,则全然未知。
直到1958年,意外认识尤瑞之后,这位带着浪漫性格的航海冒险家,终于也带着 Micha 在爱与慾里探险,幸运地终于找到关于身体愉悦的歌声。自此,Micha 的灵肉不再分离,性总算与爱同步。
源自对尤瑞的喜爱,她开始调整生活态度,也改变整体穿着。尤瑞 让 Micha 认识身体,也发现身体的好美;她不再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在白色衬衫与黑色(或卡其色)长裤之下。经过尤瑞一再地讚美与鼓励,她也不再吝于展现女性的柔媚特征,愿意露出修长细腿。她的服装因此变得春意盎然、花朵绽放,无论是衬衫、裙子、还是发带,都是春夏茂盛的颜色,生机盎然,宛若她旺盛的爱慾。
此时,她不只是位认真的研究员、靠谱的医生,还是位懂得生活与享受身体的完整女性——灵肉合一、聪明美丽、有思想也有身体。距离刚结婚的 1941 年,直至 1958年遇到尤瑞,Micha 才真正全面性地认识女性,由器官到灵魂,由身体到内心。
(上图:「看看你的身体多美丽,花布衣多适合你。」Photo Source)
有天,在卢布涅维采的夜晚,住在疗养院的许多休养者,围着营火聊天,他们感谢 Micha,欣喜深深受惠于她的专业。带着几分诗意与醉意,尤瑞于是建议她写本关于爱与性的书,「性让爱更美好,还有什么比爱人的狂喜更美呢?……你何不写本书?」接着,在年轻诗人的建议之下,书名已定:The Art of Loving,因为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之下,关于爱的结论是「有美好的性的爱,是种艺术。」
不过,这个时期的 Micha 并未把写书的事情当真,也从未打算实践。直到早已远离尤瑞的某日,在 1970 年的华沙大街上,莫名巧遇尤瑞的太太,得知他早已离开人间,才在伤心之馀,决定以文字留下两人的记忆与约定。于是,The Art of Lovin 不只是本关于浪漫的书,它被创造的缘由,就是来自某种诗意的浪漫。
其实,「生产」或是「爱的创造」,并不一定必须通过婴儿的生命,其他种形式的创造(艺术科学等等),也能是爱的结晶,也有可能如同伟人一般地影响时代。比如 Wislocka 医师,就已经以 The Art of Loving 改变波兰人(在家庭生活中)的爱与性。因为少子而鼓励生子,不如鼓励大家多多相爱,多多创造,无须通过婴孩,其他形式的创造,也都是爱的结晶,只要灵肉合一(既有爱又有行动),都能改变世界,也能带来更好。
况且婴孩也不见得会直接地带来希望,有时反而是困扰与破坏。譬如 Micha 每每替堕胎女孩挽回性命时,就只有更加怜惜女性的处境,外加更加恼火体制的固执与驽钝。(《云端情人》(Her)的剧终,Samantha 为 Theodore 出版的诗集 Knowing the Known,也是他俩爱的结晶与「爱的创造」。关于《云端情人》可以参考这篇:《云端情人》Her,真实的 虚拟情感;虚拟的 真实情感?)
(「你看,这窗帘花布,多适合你呀?」尤瑞总是欣赏崇拜 Micha。Photo source)
孕与不孕,都是女人的问题
《性我者》除了是个关于 Micha 爱与性的启蒙之外,也呈现社会对于女性身体的荒谬寄望与苛求——「不孕」与「不小心怀孕」,两者同是女性人生中的荒谬悲剧,也是 Micha 在担任医生时,不断会遇到且不断得解决的看诊病例。这两个问题,无论哪个,明明都是男人与女人共同制造的麻烦,结果却总是女人得独自承担与解决。
Micha 会孜孜不倦地教育民众(尤其是女性),一定要使用保险套,甚至还会四处发放,就是因为她曾经挽救许多堕胎失血的女孩,也明了许多年轻女孩会因为堕胎而丧生的现实。男人的欢乐一时,却是以女孩的性命交换,非常悽惨。
但是,意外怀孕也不是无法预防之事,只要简单地戴上一只保险套,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欢乐在一起。于是,推广保险套,是多么正当且应当的大事,尤其是在万物齐发生生不息的春夏之日,更是不可怠慢(例如波兰夏日的河边,随便洗个澡或游个泳,就能马上坠入浪漫情网,怎能不小心呢)。
只是,在二十世纪中叶的波兰,由共产主义、天主教、以及男性思维三角鼎立的保守体制,根本不敢坦荡荡地直视性,更无法接受民众随手可取保险套。于是明明保险套是种最简单又基本的保护工具,却被当成是种猥亵与放荡的象征。如此就能想像卢布涅维采疗养院的经理,为何会对着发给女病患保险套的 Micha 怒骂,我这里不是妓女院(Micha 则回应:难道你宁可我帮她们堕胎?)。同理,也能明白为何她到乡里推广家庭保险套时,会遭到圣歌抗议或是垃圾乱砸。
(上图:「看,装这么多水,也不会破掉,这么简单,就能保护女性了。」Photo source)
(于是,校园是否应该设有保险套贩卖机呢?肯定是要的,理想上高中以上都要设置。M. Wislocka 医生的理论是,不是不能做,而是必须聪明的做。教育如何保护女性,比起禁止性行为,更具建设性。)
只是,拥有子宫的女性,必须担负的还不只是不小心怀孕的风险。若是恰巧不孕,因为子宫还是在女性的腹部,于是还是得一人焦虑担忧,四处求医。更为荒谬的是,怀了男婴时,男性会乐呼呼地高调自己的雄性威风,但是怀女儿时,女性却得自己承受那些渴望获得男婴的失望或埋怨。即是到了21世纪,大家都明白控制男女婴孩的基因染色体,依赖的是男性身体,但是,最后真正得接受「眼光」的那个身体,还是女性的。
在《性我者》里,总是把一头红发紮得整齐美丽的不孕太太,声称好想要有个小孩,于是前来求教好多次,总算从不认识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进化到找得到身体里的小花核,甚至总算有了高潮,但却不幸依然无法怀孕。结果,试验许久之后才得知,不孕其实是先生方面的问题。
Micha 医师于是建议,与其花时间跟自尊心极高的男性解释,不如乖乖执行医师处方:前往夏日悠閒的疗养院,享受在月光下的微醺,找个肌肉男吧。果然,怀上男婴,也逗得先生乐开怀。而且,从疗养院回来的红发女,自此也不再整齐地紮盘头发,而是放开一头长发,任其自在飞扬。
(上图:「这朵花带回去,给你先生当地图指南。」Photo Source)
不受尊重的女性专业
Micha 所生活的二十世纪中叶波兰,仍旧是个由男性掌握一切的世界。共产党不是男女的共产,而是男性的;文化部是男性的;天主教是男性的;家庭是、大学是、连报纸上的女性医疗指南,也是由男医师主持的专栏。甚至,连高潮都是男性专有,女性的性,是为婚姻的义务(电影开场时 Micha 对文化部的主管施维奇说:我解释给你听,女人也能从性爱中获得快感,而非只是尽婚姻义务。)
当 Micha 还是位博士生时,自我期许为生物界的居礼夫人,费心细胞荷尔蒙的实验,希望从中找出辨别月经周期、生育能力、与更年期诊断的方式。不过,她的男性指导教授完全不认为她的研究主题,有任何值得深究的意义,因为在大学里,那些值得研究的主题,必须是关于胃癌或心脏,因为「每个人」都有心脏。Micha 因此好生气:但是一半的人都有阴道啊。
即使 Micha 的工作效率很高,实验准确,研究做得好,但是因为她是位女性,于是不能单独使用显微镜,必须与他人共用,而且国家也不愿为 Micha 提出的女性生理研究拨款经费。Micha 的指导教授告诉 Micha:别浪费时间了,大可利用这些时间回家陪丈夫和小孩。(呼应 Micha 家中的客厅,沙发背后墙上的一幅「多子图」。)
这是 1955 年,即使在学术研究已经展现才华的女性,还是被教授建议:回去陪小孩吧。而且这位封闭保守的男教授,当时仍在大学课堂上讲授避孕药粉,而不敢使用功能更强的保险套。1958 年,思想前卫的 Micha 果然在离婚之后,大学的研究工作被取代,外加儿子也被 Wanda 带离华沙,她的生命走到人生的极低潮。
(上图:「国家怎么会想出钱给这种研究呢?」Photo Source)
之后,于 1970 年代,来自男性的阻碍仍旧源源不断。此时,已经拥有博士学位,是位从业医生,病患还必须排队六个月才能让她看诊;结果,已经写好一本性爱专书且有意出版 Micha ,还是让文化部批评:这位作者不是权威教授,无法以科学角度,深入探讨这些议题。
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争取到出版机会时,文化部又提出新的要求:删掉几个性爱游戏的片段,还有性高潮的一整章。Micha 愤而决定放弃,因为如果把最重要的高潮章节删去,即是阉割这本书,阉割她的整套理论,也扼杀她想带给全民幸福的性教育。
不只男教授、男经理、文化部、天主教神父,媒体的男性从业人员也给 Micha 许多钉子与脸色。包括同样一起以医学专业写女性专栏的医生,称她为荡妇,还如此批评:没人会在意你写什么,那不过只是廉价的色情专刊;看你那身奇怪的花衣服,跟个摇滚歌手一样,哪里像是专业医师。文化部也有类似的嘲讽:如果一个老女人独居,又从未谈过正常恋爱,她哪懂得什么是爱人的艺术呢?
这些自1950年代起,来自男性权力对 Wislocka 医师的嘲讽,直到 1997 年才获得平反,因为是年 Michalina Wilocka 获得波兰公民的最高荣誉「波兰复兴勳章(Order of Polonia Restituta)」。
(上图:「我已经妥协很多次,你以为我有得到好结果吗?」Photo Source)
Micha 在不断受阻的过程中,曾经问过文化部的官员:这本书是说明书,是婚姻美满幸福的指导,不能禁,不懂吗?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文化部回答:体系,价值体系。
因为波兰当时的社会价值体系,是以男性为中心所建立的思维系统,价值由他们定义,只有那些受到他们推崇的价值,才具意义,其他就是浪费时间、精力、与资源。
看完这部 Wisloka 医师的传记电影时,我想着我们的社会,是谁在掌握整个社会,谁又能决定我们的价值,已经经过五十年,我们有更进步吗?的确保险套已经容易购买,但是其他的观念也都与时俱进了吗?
(上图:那些有点害怕而全副武装的男人。Photo Source)
或者男性根本也很害怕女性,更怕女性有高潮,正如同文化部官员在结束与 Micha 的对话之后,忍不住抹着额头说:哇,你看到了吗?刚才我真满身大汗,她太疯狂了。
幸好当时还是有清醒的男性,愿意承认 Wisloka 性爱书的专业。例如在舞会上跟 Micha 感谢的一位读者,即是如此讚赏:你的文章很厉害,你知道它对我们男人有多重要吗?我相信你的文章能拯救我们许多男人免于蒙羞。
《性我者》这部电影,除了能拯救男性免于蒙羞,更是对于女性身体现实的尊重。我很欣赏导演与角色们对于女性身体的真实呈现,那些因为年纪而存在的皱纹、毛孔、或是任何扭曲的线条,还有真实人生中的肉体不完美,都能大辣辣又写实地呈现在萤幕上。
相较于好莱坞女星锻鍊得一身的美好线条与结实肌肉,饰演 Micha 的 Boczarska,那有点厚度的身体,才是正常的女体。好莱坞无痕的脸蛋与过瘦的女体,都是过分修饰的迷思,不是正常的女性与女体。很多时候,在看完好莱坞的女体,总会不断自责与羞愧,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又大又厚又好多肉。但是《性我者》带给女性观众的,肯定不只是位开放前卫女医师的传记,还有女性应当对自己身体自信与肯定。
(上图:那些曾经在出版过程暗中积极帮忙的女性们。Photo Source)
于是,回到文化部的嘲讽:如果一个老女人独居,又从未谈过正常恋爱,她哪懂得什么是爱人的艺术呢?电影最后也透过 Micha 的出版发表会,给了一个好美的答案:盲人无法写关于色彩的书。
最后,节录在电影结束之后,关于 Wisloka 医师的专访内容:
「波兰没有这种浅显易懂的书。有人说这书是写给家庭主妇看的书。...我希望所有女人都能了解我想传达的讯息...,如何生活、拥抱、体验快感。没有人告诉她们这些基本的道理,男人也一样,因为这本书也是写给他们看的。他们都躲起来看,虽然书被禁了,但是到处都看得到。最重要的是,女人很努力推动这本书的出版。这是很好的电影题材,没有她们,就没有这本书。
在这场奋斗中,我曾经软弱,为了出版这本书,经历了一番激战,政府很不喜欢它,他们感到威胁,我的患者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我出版一本关于爱的书,它包含了儿童和家庭生活。我一直很关心女性和男性,尤其是女性,因为他们一直居于弱势,解放无法在短期内改变这个状况。
(这是本给两性看的书,不是女性专属。Photo Source)
我相信女人终于了解,她们有权利身为女人,表达自己的慾望,感受各种情绪。我经历了各种阶段,待过家庭计画诊所,之前还曾在青年诊所发放保险套,结果被骂到臭头。这些经验形塑了一个人,让这个人能够帮助其他人,少了那些生活经验,我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我。」
「我曾经以为身体与爱无关,现在我难以置信我当时那么傻,身体与灵魂,都是爱自己与爱别人的必要条件,所以我才写那本书。」——Micha Wisloka 在新书发表会上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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