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在充满祸害的世界旅行
(有雷慎入)
《1917》是导演山姆曼德斯取材祖父艾佛德曼德斯的参战经验,编写而成。艾佛德曼德斯19岁入伍,参与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是英国军队的准下士。他因身高仅有160公分左右,被挑选为西线战场的信差。在盟军和德军的前线壕沟之间有一片无人区,穿越无掩护的无人区,很容易遭到射杀,凶险无比。但无人区经常起雾,雾气高度大约167公分,艾佛德曼德斯因为个子矮小成为传送信息的合适人选。战争期间他曾因任务受伤,也中过毒气,也因英勇行为获颁奖章。《1917》是导演山姆曼德斯对他祖父的致敬之作。
为了编导《1917》,山姆曼德斯特地前往1916年「索姆河战役」所在实地田调,当时长达五个月的交战,英法联军和德两方伤亡人数超过100万人。相较之下,电影中布雷克与史考菲为拯救1600人所执行的任务,只是整场战争中的小小插曲,山姆曼德斯却以杰出影像与剧情舖陈,呈现史诗格局。
故事发生在1917年4月6日这一天,在法国索姆河战区,德军撤出战略据点,英军将领艾林摩尔将军紧急召见下士布雷克,要他带上一位弟兄,布雷克随意点名在树下半睡的同侪史考菲。从序幕揭起,山姆曼德斯便展开「一镜到底」的实验,摄影机紧紧跟着壕沟中移动的二位士兵,一路跟进艾林摩尔将军指挥站,艾林摩尔将军说明指派布雷克的原因是他很会看地图,以及他的哥哥是第二营的乔瑟夫布雷克。原来空中侦察部门截获情报,德军以撤离设下陷阱,在后方九英哩新修兴登堡防线,准备利用大砲对联军展开猛烈攻击。而第二营营长麦肯锡却向上级传话要趁胜追击,打算明天破晓便展开攻击。由于德军切断电话线,战地无法通话,艾林摩尔将军命令两人前往埃库斯小镇,将取消进攻的命令及艾林摩尔将军的信交给麦肯锡上校,这项任务关系1600名军士的生命安全,其中包括布雷克的哥哥约瑟夫。
他们必须沿着壕沟一路向西,找到约克军团,然后跨越无人区,前往埃库斯小镇。二人匹马单枪如何穿越毫无掩护的无人区,史考菲湧起不安,想问清楚心中疑问,布雷克却拿起装备掉头便走。山姆曼德斯借由「一镜到底」,将壕沟生态与二位士兵的心情逼真展现。「壕沟战」是一次大战的主力作战型式,即使暂时偃兵息鼓,拥挤的壕沟依然充满不安,不知攻击何时再起,无法预测也别无他途,只能坐等命令,士兵们涣散的眼神看不见目标也不见生命力。
然而布雷克却健步如飞、横冲直撞,全然不理会忧心忡忡的史考菲。理所当然的原因是他必须即时达成任务,救援第二营,为了他的哥哥。这是二人心境最大的差别,战争无常,普罗百姓皆为受害者,如果不是战争,年轻的布雷克与史考菲何苦远离家园,到战场送命。对史考菲而言,为了一纸命令白天穿越无人区,在毫无掩护下成为箭靶,他找不到为何而战的意义。布雷克不同,这不只是任务,而是攸关哥哥的生死,无论前路多么险恶,他必须战。
「一镜到底」可说是《1917》大获全胜的大功臣,掌镜摄影师罗杰•狄金斯是柯恩兄弟御用摄影师,并曾参与《银翼杀手2049》拍摄工作,他与山姆曼德斯也有良好的合作关系,曾经掌镜《锅盖头》、《真爱旅程》、《007空降危机》。但以一镜到底完成整部电影的拍摄,《1917》可说是他和山姆曼德斯的全新创举,导演山姆曼德斯表示:「我想和这些士兵一起走过每一步,彷彿与他们呼吸每一口空气一样。这部电影必须令人身历其境。他们被指派的任务几乎是一场不可能的任务。而这部电影的呈现方式将竭尽所能让观众贴近他们体验的一切。」
「身历其境」是山姆曼德斯选择一镜到底最关键的原因,然而等同「实际时间」的一镜到底谈何容易。在将军营地里,布雷克和史考菲计算二人到达埃库斯小镇的时间需要五六小时,甚至七八小时,但是电影片长只有二个小时,与「实际时间」并不相符,布雷克和史考菲的旅程仍是选择性的展现在观众面前,形成融合艺术与写实的伪一镜到底。
布雷克与史考菲两人一路向前的壕沟移动,仿如公路电影。心急的布雷克与被迫的史考菲,一前一后到达无人区。约克军团的指挥史帝文生已经阵亡,代理指挥莱斯利虽满肚子牢骚,仍坚守冈位并指引二人如何通过无人区:跟着死马走,第二个铁丝网挂着死人。后面有个小空隙,德军战线就在后方150码,小心坑洞,进去就出不来。中枪要试着回来,因为傍晚才能去救你,安全就发射信号枪。
如同安排好的剧本,布雷克与史考菲如实演出莱斯利描述的画面,于是做为观众的我们方明白语言与影像的差异,即使语言在前,影像再现依旧触目惊心。横尸地面的战马、挂在铁丝网的尸首,史考菲被铁丝网刮伤,两人遭遇流弹攻击,躲进水坑找掩护,压低身体躲避敌机侦测,透过影像,无人区的紧张刺激再真实不过。
越过无人区,进入敌军壕沟,德军果然已撤退,两人闯入地下室,见识了德国工匠精神的杰作。被老鼠吓到,史考菲误踩地雷,布雷克迅速挖出差点被活埋的史考菲。死里逃生之后,史考菲情绪失控,他向布雷克抱怨为什么挑我?糊里糊涂被拉上路,灰头土脸逃过死亡威胁,史考菲发出直探生命的天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别人?只不过在树下睡个觉,为何转眼置身生死瞬间?是布雷克点名他的,可是布雷克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将军要他做什么,他说我以为是小事一件,你就在旁边不找你找谁?所以为何是史考菲?是他倒霉,或者他是被选中的呢?
布雷克问你要回去吗?史考菲没有回答,却提醒发射信号弹,并问布雷克我们在哪里,布雷克说库斯埃在东南方,史考菲说那就出发吧。他否认布雷克的扣问,接下来便是他的自我决定,不是被动的任务,而是自我选择的使命。
德军撤退采取坚壁清野,毁了自己的枪砲,毁了自己的壕沟,断后的极端手段见证战争的无情与人性的冷酷。为了打破气氛,布雷克自顾说起威克失去耳朵的故事,威克的美发师女友送他一罐发油,闻起来像金狮糖浆,涂满发油的威克睡着之后,半夜突然被老鼠吓醒,老鼠不只舔他的发油并把他的耳朵咬下来。布雷克说老鼠不理我们,却不放过他。原来讲笑话是布雷克的体贴,希望史考菲惊吓的情绪能够释放。
布雷克话刚说完,眼前迎来一片辽阔草原,如果是承平岁月,这是最美丽的风景,但现在却是最危险的战场,毫无掩护。还好德军撤退了,布雷克问史考菲奖章怎么了,弄丢了吗?史考菲说他用奖章和一位法国上尉交换一瓶葡萄酒。原因只是因为口渴,布雷克惊呼真浪费,有人可能为了得到奖章而牺牲,如果是他一定要把奖章带回家,荣耀家人。史考特说那只是一块铁,不会让你变的特别,布雷克回答那不只是一块铁。
这段对话成为命运的伏笔,布雷克的奖章果真以牺牲换得,奖章或许荣耀了家人,但他却回不了家了。
经过辽阔的草原,两人进入一片兰柏特樱桃林,布雷克说他的家里有果园,母亲种了几棵果树,去年这时就像下雪,樱花到处都是,到了五月就得采樱桃。触景伤情,睹物思人,山姆曼德斯以文学型式侧写离家士兵思乡之情,对照史考菲随身携带的照片,虽是不同个体,想念家人却是共同乡愁。
走过樱桃园,看到一处农家,史考菲用水壸装满新鲜牛奶。突然敌我二方的战机在空中交战,二人躲开坠毁飞机,救出受困的敌机驾驶,然而对敌人的仁慈却成为对自己的残忍。镜头跟着史考菲走向水井,观众与史考菲相同视角面对无法挽回的悲剧,飞行员突袭布雷克,史考菲迅速枪杀敌人,但布雷克已回天乏术。
临终之际,布雷克将任务讬附史考菲,务必找到他的哥哥。就像男孩迈向成人的过程,布雷克的牺牲成为史考菲的成年礼,不再是被动的任务,而是对同袍的主动承诺,从一个依赖的男孩成为扛起责任的大人。
遇到支援纽芬兰的军团,史考菲的孤独旅程有了群体的陪伴,抚慰了失去布雷克的伤痛。军团长官对他说:「我对你朋友感到遗憾,我能说件你或许早就知道的事,为他的死难过没有用。」他明白,耽溺在失落的情绪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完成任务才是他的使命。因此当军车抛锚,他强势引导大家推车,因为他不能耽误时间。军车再度上路,共渡难关的袍襗之情在车上快速发酵,史考菲成为他们的同伴。
由于德军将桥炸毁,史考菲只得徒步过桥,走在断桥上的史考菲突遭不明攻击,观众和史考菲处于相同视角,陷入危机的「无知」状态,接着废弃庄园的攻防,展现了情绪与光影的最高美学。攻防中史考菲撞伤头部,躲进屋里,遇见一位法国女子和一个小女孩,两人都是被战争留下来的人。史考菲把水壶里的牛奶给了小女孩,把口粮送给女子。
为小女孩餵牛奶,史考菲轻轻的唱着:「他们坐着一个筛子去大海。不管他们所有朋友的劝告,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冬天清晨,又遥远又稀少,珍宝丽居住的土地。他们的头是绿的,手是蓝的,他们坐着一个筛子去大海。」重温家人重聚的美好时光,几乎让史考菲忘了任务,趁着天亮之前,他终于奋力赶到克罗西树林。
克罗西树林是联军驻紮营地,等待启程的士兵,聆听同伴的动人歌唱:「我是个四处飘泊的穷苦陌生人,在这个充满祸害的世界旅行。」如同游唱诗人唱出战士心情,史考菲彷彿找到归属,却明白自己的任务还有最后一哩路。
找到第二营时第一波攻击已经展开,史考菲奋力往前冲,不惜冲入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誓死达成任务的决心成为唯一信念,终于在找到麦肯锡之后达成任务。同时他也找到布雷克的哥哥,他向乔瑟夫传达布雷克的死讯:「他走的很快,很遗憾。」然后他要求写信给他们的母亲,告诉她汤姆走的时候并不孤单。
终于完成任务,约瑟夫慢慢走向一棵树,就像延续开场中断的行为,他靠着树坐下,看着照片中的家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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