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琴癡狂—天才是完美的陷阱
(有雷慎入)
就像荣格集体潜意识的写照,以色列家族以男性为主体的意识形态成为原罪。马伦艾利亚即将接任音乐学院校长,坐拥音乐界最高权位,年轻时曾被视为音乐天才的他,却是以色列父权主义的代表。女儿艾娜遗传家族音乐天份,并且苦练琴艺,渴望得到父亲肯定,父亲却将期望放在儿子德洛身上。
开场艾娜在台上演奏钢琴,羊水流至脚边,原来她已临盆在即,却忍受分娩痛苦硬撑完成演奏,可见她的坚持与执着,也丢出导演的第一个议题,音乐家是由努力或天份所造就?如果是天份,艾娜的过度努力是福还是祸?
前往医院的车上,艾马伦播放拉斐尔的音乐,德洛听不出来,艾马伦抱怨他:「连艾娜都听的出来。」艾娜可以辨识,德洛无法辨识,是否表示艾娜天份高于德洛?显然艾马伦的想法并非如此,他认为是德洛不专心、不努力,并非天份不够。换言之,天才存在于主观的认知,甚至一己之私。并且艾娜都可以听出来,你还听不出来,形式上责备儿子,实质上贬低女儿,父权的刻板印象对艾娜何其残忍。
艾娜却不服输,她期望父亲肯定她的才华,无法如愿下她把期望转到即将生下的婴儿身上,这个血统正确的男孩,或许可以弥补她身为女子的遗憾,代替她获得父亲的认同。于是见到初生的儿子,艾娜的第一个反应是检查他的手指,匮乏让她的爱有了条件,可惜合格的手指并非保障。
医生诊断发现孩子有失聪现象,对艾娜而言简直晴天霹雳,听不见的孩子如何弹琴?如果儿子不能成为音乐家,她便永远无法得到父亲的肯定,接受儿子等于承认自己是输家,她不能接受。对比艾娜,没有音乐包袱的哈南对儿子反而可以无条件的去爱,知道儿子听不见,他的反应是去无声言语学校报名手语课程,他的目标放在解决与儿子的沟通问题,他接纳儿子的不完美。
这样的态度却是艾娜无法忍受的,不完美不是选项,接受不完美是认输。就算不择手段,她也不能输给命运,失去父亲的爱。流连婴儿室,艾娜做出抛弃有缺陷的儿子,将赌注下在可能成为音乐天才的男婴身上,偷换别人的孩子,并且是个对声音敏锐的孩子,这样的选择可以鱼目混珠吗?
依丹在艾娜的严格教导下,果然音乐技巧日渐纯熟。祝贺艾马伦升职的家族聚会中,除了艾娜全是男士,亲友话题全部绕着音乐,证实这果然是个音乐家族。乐坛长辈打开话题,热议当红音乐家拉斐尔,目的是为了推崇艾马伦名师出高徒,因为拉斐尔是他的得意门生。接着焦点转到德洛身上,乔说:「希望你尽快有新作品,我若有你的技巧就不会浪费时间。」既然没有作品,如何展现技巧。显然这是场面话,艾马伦的嫡传当然是天才。艾马伦不满的抱怨:「他才没浪费时间,他在学习如何煎牛排。」
艾马伦的意思是德洛如果把时间花在练琴写曲上,以他的天才成就绝对不可限量。然而德洛宁可把时间花在煎牛排是浪费天份吗?还是他的天份其实是在饮食,并非音乐。音乐世家只能生出音乐天才吗?德洛在家族压力下,保有自我空间,艾娜却为了让家族认同,牺牲自我空间。
话题终于绕到依丹身上,长辈暗示艾马伦当了校长,自然可以决定依丹进入音乐学院的命运。依丹在众人促拥下当众表演琴艺,艾马伦让依丹演奏自己小时创作的乐曲,暗示自己还没依丹大时已展现音乐神童的天赋,依丹演奏过程他不停指指点点,依丹不从,他问谱上是这样写吗?依丹说:「这样弹比较有意思。」伊丹弹毕,叔公讚赏:「这是他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显然依丹的技巧赢得众人肯定,却得不到艾马伦认同。
艾马伦就任典礼,前任校长巴鲁赫移交钥匙前说了一段35年前的故事,年轻的艾马伦是当时作曲组的毕业生,走进他的办公室要求在学校教书,巴鲁赫认得这位作曲让所有老师感到嫉妒的学生,他问他如果教书他创作两年的交响曲就会忙的无法完成,年轻的艾马伦回答他「反正那首也不够好」,巴鲁赫回他「你录取了」。巴鲁赫说有人问他们学校为何有如此多杰出校友,他说如果看过那年轻人放弃的作品有多精彩,他们就懂了。他对艾马伦说:「你常说有人是天才,有人是庸才?请继续让我们学校产出作曲家。」如果自我创作才是音乐家,何以艾马伦对依丹的指导却是技术复制,是因为天才只有一套标准吗?巴鲁赫刻意提及35年前,是否也是提醒艾马伦莫忘初衷!
艾马伦以填鸭教育要求依丹,艾娜又何尝不是,考前背诵应答题目,反复练熟拉斐尔的所有曲目,甚至他的表演乐曲《德布西的雨中花园》能以流利法语唸出,指法灵巧熟练。这是艾娜填鸭式教育教出的技巧,为了考试给出标准答案的准备,但这样的教育下没有依丹的自我,所以依丹是不是天才呢?是否没有血统加持,依丹只能勉强到达极限,还是依丹拥有不同于艾马伦家的自我天才,只是无缘表现。得失心促使艾娜私下造访拉斐尔,请他指点依丹的创作曲,拉斐尔说:「我不会更动任何地方,这样就很完美了。」艾娜还是不放心追问真的没问题吗?
艾娜是个具有相当造诣的音乐家,她怎会无法辨识依丹作品的好坏呢?是否因为依丹是她以抛弃亲生儿子为代价,换取父亲认同的工具,因此她对依丹无法信任。依丹演奏时她总是注意他人的反应,父亲的表情,亲友的表情,评审的表情,甚至观众的表情,她看不见依丹真实的本质,换句话说她没有自信,只能借由别人的满意来肯定自己。依丹有无天份不重要,考上学校就能以依丹的成功证明她的价值。所以她把考试当作战,防卫的滴水不漏,依丹想要参加二天的旅游都被中途截下。哈南跟他理论去二天真的有影响吗?她说旅游以后都有,但考试只有一天。
事实上依丹在初试已被刷下,害怕让艾娜失望,依丹把通知藏起。不知情的艾娜再度深夜造访拉斐尔,甚至不惜献身换取依丹录取机会。激情过后拉斐尔裸身坐在钢琴旁演奏,他对艾娜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在的作品,这是我写给你的。」如果过去的作品不自在,是否暗示他师承的教导方式并不允许自由创作!
艾娜终于知道依丹初选没录取,她带着依丹去找父亲追问原因。在艾马伦心里依丹只是来考试的平庸孩子之一, 艾娜却认为他是你的外孙,应该与众不同。艾马伦说依丹努力了也表现的很好,但不是谁都能入选。艾娜强迫艾马伦听依丹演奏新曲,问他这首够好吗?艾马伦怒斥她:「你要不要脸,这样逼他。有人是作曲家,有人是编曲﹔有人是画家,有人是画匠﹔有人是钢琴家,有人是艺匠。你自己知道他是遗传谁的?」
艾娜终于明白,在父权思维的父亲心目中,她永远无法挤进血统纯正的认同里,无论她多有天份,父亲也不会肯定她的成就,那是父系社会的原罪,不是她的错,她却错在不认命。至于依丹,他遗传的是血统不纯正的女儿和音乐圈外人的哈南,怎么可能是天才?但天才怎么定义呢?依丹弹奏的乐曲,被艾马伦鄙视为艺匠之作,但那不是依丹的创作而是拉斐尔的作品,并且是拉斐尔自认最好的作品。所以天才由谁认定?如何认定?
走出父亲家门,挫败的艾娜仍未觉醒,依丹却不再忍受,逃离母亲的压迫。被锁在门外的艾娜只能等候,住在隔壁的哑吧女士,正是无声言学校的负责人,邀请她进门,谈话中她发现女士家里有钢琴,女士说她女儿学过琴,艾娜问她:「她还在弹琴吗?」女士说:「我不知道。」女儿想要弹琴因此学琴,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成名,更不需要证明天才,爱与教养都是同样的道理,无条件的接纳。
艾娜不被爱的匮乏让她无法理解真爱,不能无条件接纳有缺陷的儿子,也不能无条件接受依丹真实的样子,昨日她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今日她却成为亲子关系里的加害者。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在无声学校中她凝视着可能是她的儿子的画面,导演留下反思空间,她因此放下完美执念,接受儿子真正的样貎。或者,她仍执迷于纯正血统,无法走出完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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