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谓的”美声歌剧”三杰罗西尼，董尼采第，贝里尼中，董尼采第是居于中间的位置，他不像罗西尼那样鬼灵精怪，也没有那么繁复的花腔，也不像贝里尼那么有纯粹的音乐美，但是很写实与重视戏剧性，被认为与后来的威尔第比较相近，威尔第也很敬重他。

他的歌剧最有名的大概是1835年的庄歌剧拉美莫尔的露琪亚，其中的疯狂场景十分著名，但1832年的”爱情灵药”上演次数可能最多，这倒是一出喜歌剧，他只花了两个礼拜完成(因为时间急迫)，速度与罗西尼写作”赛维亚理发师”有拼，首演即大受欢迎，直到现在还是喜歌剧的代表作之一。

董尼采第的作曲速度很快无庸置疑，但剧本作家罗曼尼(Giuseppe Felice Romani)呢？他可没那么快，也只好拿前一年相当红的歌剧奥伯的"媚药"(Le philtre)来改编，这是在巴黎歌剧院上演的法语喜剧。但为何不在喜歌剧院而在巴黎歌剧院呢？因为这是一出全部都写成音乐的歌剧，当年在巴黎歌剧院上演的就是要这样，例如麦亚贝尔的大歌剧，而在喜歌剧院上演则要使用说的对白，就算不是喜剧也一样，最著名的例子是比才的"卡门"。

"媚药"这出歌剧算是《爱情灵药》的原作，两剧有很多相似处，像是"江妮塔"(Gianetta)这人物都有，只是拼法不一样，"Joli-Cœur"这法语拼音的也被改成一大利式的"Belcore"(贝尔柯雷)，但都有"讨人喜欢"的意涵。而董尼采第在《爱情灵药》中加入的忧伤感(以咏叹调"一滴美妙的情泪"为代表)，更是"媚药"中所没有的，也让喜剧多了情感的深度，与浪漫的气氛。

整出剧我觉得都是建立在"误解"上~内摩利诺以为阿蒂娜会接受他的爱，以为江湖郎中的药有用，这些误解都因为一个关键性的转折，而成了"真实"，到最后仍深信不疑，或许爱情本身，正是让人误解发昏的"灵药"，若非如此，怎能失去理智，爱的死去活来呢？...而相较于前辈莫札特的喜歌剧”费加洛婚礼”或是”女人皆如此”来说，这剧宣叙调很少，咏叹调也很少，而是大幅运用重唱与合唱，制造出热闹欢乐的场景，歌手当然要具备高度的演唱技巧，不过比起罗西尼那吓死人的花腔就好多了，另外董尼采第的多声部写作相当札实，不然要如何让重唱搭配合唱呢？他的管弦乐法也很独到，有名的咏叹调”一滴美妙的情泪" (Una furtiva lagrima)不只旋律好听易记，其伴奏低音管配竖琴的方式，堪称一绝。

主要人物

阿蒂娜-女高音 富有的农妇，漂亮自主性强，聪明慧黠。

内摩利诺-男高音 纯情的贫农，一直爱着阿蒂娜。

贝尔柯雷-男中音 自以为很帅很受欢迎的士官。

杜卡马拉-男低音 江湖郎中，卖假药者，口才极佳。

江妮塔-女中音 村里的姑娘，喜欢到处打听通风报信。

村民合唱。

乐器编制

双管制，加上一支短笛，法国号二支，小号二支，长号三支(这个效果很讚)，定音鼓，大鼓，竖琴(这个更讚)，弦乐五部。舞台上：短号，小鼓乐队。

范例是著名男高音Villazón主演，2012年Festspielhaus Baden-Baden的版本，女高音Persson也让人印象深刻，饰演杜卡马拉的DArcangelo无论唱功与演技都让人激赏，有中文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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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十八世纪末，在西班牙与法国边境的巴斯克乡间的农场，几个洗衣妇在小河洗衣，中央有大树，农民在那休息。阿蒂娜在附近坐着看一本书，内摩利诺在远方看着她。

乐团总奏，三支长号发出威力，好像是个b小调，句尾低音上升四度到属音(2:12)，转成属调升f小调，但下一乐句很快转为D大调，句尾还是四度上升(2:15)，此种转调法也是满奇怪的~然后是下压又大跳的旋律(2:25)，以模进的转调为特征，木管也欢愉的接过，不过很快又返回开始的b小调，出现进行曲节奏，有强烈的减七和弦(4:27)，把第五音升f还原到f(为F大调当伏笔)，还听到阿蒂娜一声惊呼，像发生什么事~没事啦，这只是她看书时的长吁短叹，就出现了F大调欢愉乐段，江妮塔与合唱出现(5:28)，一边颂讚着大树能挡炎热，一边又说挡不了热情...最后使用叠句，渐强等达到高潮结束。

内摩利诺讚叹阿蒂娜多么可爱漂亮(Quanto è bella, quanto è cara)，却不接受他的爱情，用很直白的C大调(7:02)，以及优美的大跳六度，江妮塔与合唱又回来，不时可听到她的高音，夹杂着内摩利诺对爱情的困惑， 但阿蒂娜只是觉得她看的书"崔斯坦与伊索德"很不可思议(10:26)，情节大致是本来伊索德对崔斯坦没意思，但喝了媚药后就改变了...这当然暗示了后来的"爱情灵药"，只是会用在她自己身上，当然始料未及了...

这出剧到目前为止让我最惊奇的，就是很少用描述剧情的宣叙调，多半是有旋律性的音乐，像这首歌就是类似圆舞曲的三拍子，相当有律动性，还加上合唱更热血，最后阿蒂娜唱到了高音B，还持续满久。

一阵军鼓声，出现的是士官贝尔柯雷，他为自己的英俊得意洋洋，认为穿了军服每个女人都要爱上他，还加了有军乐特色的短笛，大鼓(15:21)等，伴奏是典型的分解和弦，他向阿蒂娜求婚，但阿蒂娜说这样太快了，却暗藏欣喜，内摩利诺则快绝望心死...

董尼采第(1797-1848)

然后全剧第一个宣叙调才开始(22:27)，阿蒂娜想要叫内摩利诺离开，表明不会接受他的爱情，但内摩利诺不肯。随着竖笛的独奏(24:43)，在此分解和弦上开始了一首短歌(24:43)，旋律半音的忽明忽灭对应着歌词，花腔虽多但若与罗西尼的歌剧相比，只是大巫见小巫...然后是内摩利诺的不知所措，这类场景本来都可用宣叙调带过，但董尼采第写成二重唱，更见技巧与用心，内摩利诺常重复着阿蒂娜的旋律，有故意捉迷藏之意，始终以大调为基底，最后两人一人说"是，是，是"，一人说"不，不，不"的部分相当有趣，但旋律是差不多的，此版本也省略了许多重复部分，直接加快速度到最后。

在村子的广场，随着号角声，群众由女生到男生，讚叹一位乘着金色马车的贵客，衣着华丽，大家以为这一定是个大人物...江湖郎中杜卡马拉登场(32:51)，唱着"来听来听！村民们！"(Udite, udite o rustici)。但奇怪的是~他的唱词为何都由弱拍开始？根本是偷偷摸摸嘛~而且也带有六度大跳(33:03)，是对内摩利诺开场咏叹调的讽刺吗？然后渐渐加快，但为前面段落的延伸(例如一样有六度大跳,34:45)，展现一种"卖药说唱"的功夫，伴奏使用了尖锐而谐谑的短笛。到后来村民都开始相信，他的唱腔就多以强拍开始，搭配村民的惊叹，很有意思，也是我整出剧最爱的唱段。

再来的宣叙调(40:43)，内摩利诺如获至宝，问杜卡马拉有没爱情的药水？杜卡马拉刚开始迟疑(因为他根本没有 )，但郎中就是要啥都变得出来！而且价钱便宜，你愿出多少就收多少！~在转快的跑马歌中，内摩利诺万分感谢(42:50)，但这其实是波尔多红酒，不是什么灵药，还说要一天才能发挥效用，为了让他有足够时间跑路...最后那段虽然是歌剧常用的加快结束音型(47:54,其实莫札特也很爱用)，但内摩利诺与杜卡马拉的二重唱也是很棒的二声部对位。

宣叙调，带有弦乐的持续音(48:25)，这是董尼采第爱用的，先前阿蒂娜唱歌时就有。接下来的二重唱两人旋律常互相模仿，但想的完全不一样，阿蒂娜还是劝内摩利诺打消念头，但也惊讶他为何显得如此笃定？内摩利诺则死都不讲。

三重唱(56:44)，先由贝尔柯雷开始，这位下士还是得意洋洋自己的魅力&战斗力，阿蒂娜此时来投怀送抱，希望六天内两人能成婚，贝尔柯雷答应了。内摩利诺先是觉得震惊，但他想药水的效力明天就发作了，什么六天？来的及啦！

三重唱中阿蒂娜与贝尔柯雷虽一为女高音，一为男低音距离较远，但旋律颇为一致，两人都不解内摩利诺为何老神在在？都想教训他，内摩利诺的声部比较不同，他说到明天就知道了...

鼓声响起，农妇&士兵都来了，可是江妮塔说你的士兵找你(1:00:02)，原来是有命令，明天一早军队出发，要换驻地了。贝尔柯雷与士兵们只能向爱人告别了，为了展现忠诚(或说要给内摩利诺好看)，阿蒂娜答应今天就结婚，这下可不妙了...

内摩利诺求她千万不要今天结婚，从f小调唱到关系调降A大调，看来仍有信心~但贝尔柯雷火大了(1:04:05)，想把他杀掉，还进行唐突的转调，虽还是回到f小调(1:04:38)，阿蒂娜趁机为他求情，但到后来她的声线竟与绝望的内摩利诺渐渐一致了(1:05:55)，到后面加入江妮塔的四重唱也是如此，似乎暗示着什么，难道情愫已悄悄产生？...这种由二重唱，三重唱到四重唱的方式，堆叠着情绪迎接本幕的终曲。

内摩利诺此时已洩气，只能一直绝望的呼喊那位"医生"，来帮忙他了...在大家要参加婚礼舞会的快乐气氛中，内摩利诺绝望的呼喊，但旋律和其他三人都一样(1:08:34)，配合三声部合唱，时而与重唱一样，时而填补空白，热闹的结束此幕。

剧本作家罗曼尼，也是贝里尼歌剧"诺玛"的作者

第二幕(1:11:11)在阿蒂娜的农场，阿蒂娜，杜卡马拉，贝尔柯雷，江妮塔坐在那，村人饮酒唱歌，军队演奏号角，庆典的合唱是由杜卡马拉(这骗子怎么还不走)与江妮塔领唱的。等等~他不但不走，还要唱歌！还把开头的C大调弄成d小调(1:14:08)...好像故意困惑人，随后是明朗的降B大调威尼斯船歌二重唱，杜卡马拉扮演议员，唱着"我有钱，妳漂亮"(Io son ricco, e tu sei bella)，指名新娘阿蒂娜也要一起唱，还是有六度大跳(1:14:57)，这手法在整出剧都很重要，阿蒂娜则接下去唱"多么荣幸，一个议员向我求爱"(1:15:09)。婚礼司仪来后又转关系小调g小调(1:17:09)，阿蒂娜表达了内摩利诺不在的焦虑~因为她希望可以报复，让内摩利诺看到她结婚，然而贝尔柯雷不在意，这简短宣叙调终将b音还原，回到C大调(1:17:40)，大家高兴的唱歌，又回到了开头。

此时绝望的内摩利诺出现，看到了他的"医生"杜卡马拉，以为有救了，但杜卡马拉却要他再喝一次才行，而且还要钱，可是内摩利诺先前和他买药，已经花光所有钱了，杜卡马拉说等你有钱再说吧...

贝尔柯雷出现，马上把刚刚变成的a小调转成大调(1:21:01)，阿蒂娜想把婚礼延到晚上(还是希望看到内摩利诺来)，他感到不解，这时内摩利诺正为没钱而叹息，贝尔柯雷说只要立刻从军就有钱了，内摩利诺只好答应，这里鼓舞他从军的贝尔柯雷，就像是莫札特费加洛婚礼中鼓舞凯鲁毕尼从军的费加洛，但这段音乐却是奇怪突兀到不行的降D大调，的确，这两个情敌搞在一起确实奇怪。。

其实贝尔柯雷是想要把情敌弄到军中就没事了，他的唱段也转到正常的F大调，但内摩利诺可说陷入悲惨情境，他的唱段是在平行调f小调(1:27:40)，但随着贝尔柯雷激励他很快就可以升官，并加入重唱，两人就都以F大调结束了，也是全剧精彩唱段。

接下来是江妮塔与农妇们，偷偷讨论一件事情，原来是内摩利诺的叔叔死了，留给他一大笔遗产，这是从小贩那得来的消息，内摩利诺自己还不知道，剧情自此急转直下~大家都对内摩利诺另眼相看，但他自己竟以为是药水发挥的效用，连杜卡马拉都觉得诧异(1:35:29)，显然每个女人都爱上他了，连先前不断拒绝他的阿蒂塔也是，虽然我觉得这段实在...太扯了，还是以F大调做结。

现在阿蒂娜反因为内摩利诺太多女人喜爱，不再爱她，而感到苦恼了(1:40:07)...当杜卡马拉告诉她内摩利诺为了要得到她的爱，付出所有甚至包括自由时，她更感动了，唱出"你爱我多深！"(Quanto amore,1:41:38)...这原本是很有希望变成一首完全咏叹调的段落，却被杜卡马拉的进入而毁(1:42:06)，也就是~这出歌剧到目前为止还没一首很正式的爱情咏叹调！显然是缺了某些安宁与浪漫时刻。

这时全剧最重要的咏叹调~"一滴美妙的情泪"(Una furtiva lacrima)诞生，可说恰到好处，来的正是时候(若翻译成"一滴秘密的情泪"更贴切)，曲题是「浪漫曲」。刚开始是竖琴(1:48:51,还是演奏分解和弦)，与低音管独奏，是之前内摩利诺异想天开从军的降D大调关系调降b小调，其开头的下降五度让人想到阿蒂娜在第二幕开始船歌二重唱的第一句"我多么荣幸！"他看到了阿蒂娜脸上的泪(1:49:32)，应该是忌妒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所以~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此时转为关系调降D大调(1:50:51)，可谓顺理成章，但真正的告白则是转到降b小调平行调降B大调，其中将降g音升半音，扩张出去喊着："天啊"(Cielo,1:52:01)的段落十分感人，他对神发誓，已别无所求，只想要阿蒂娜的爱。这段咏叹调不仅好听，木管的长笛，双簧管，竖笛等都轮流与低音管搭配，加上几乎从头到尾精致的竖琴声部，可说是美妙至极。

两人在一起已无悬念，后来当然内摩利诺不用去当兵，阿蒂娜的婚约也解除~两人就这样开心的在一起，全剧最后是降B大调，虽与开头情境相去甚远，也暗示了剧情的破格展开，并延续"一滴美妙的情泪"的幸福感，以欢乐的喜剧结束，董尼采第对调性的特殊运用与精妙的管弦乐法，对爱情的绝妙洞悉，让整出剧结构完整意涵深刻，终能在当代众多歌剧中脱颖而出。

文/夏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