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玉露与冷香丸

夏蒂蒂 发布于 2017-06-02

义大利传奇食材巴萨米克醋,是一种经过悠长时光浓缩而成的美味。价格最贵最顶级、有资格冠上「传统」二字的,产自莫德纳市的 Aceto Balsamico Tradizionale di Modena(ABTM) 与雷吉欧・埃米利亚市的 Aceto Balsamico Tradizionale di Reggio Emilia(ABTRE)这两座城市,而且还非得选用Trebbiano或Lambrusco当地盛产的葡萄才成,缺一不可。特选葡萄连皮榨汁熬煮浓缩,不添加任何调料,放入木桶中熟成12至25年方能酿其醇。而且发酵愈久质地愈浓稠、甜味愈强烈,如同顶级红酒尾韵圆润。在这漫长时光中,每一两年需更换一种木桶,愈换愈小。橡木、樱桃木、桑树木、杜松木...不一而足(注)。

 

产地、原物料、人的用心,剩下的就交给时间。然而在《红楼梦》的世界里,想制作「千红一窟」茶、「万艳同杯」酒,或者薛宝钗用来治热毒的冷香丸,不仅各个制程繁复、人间稀有,当中更蕴含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想像力丰富的曹雪芹,绝非卖弄文采把制茶酿酒炼仙丹搞得神秘兮兮,而是各有寓意,把故事平均编写到各个角色上。这「千红一窟」(千红一哭)、「万艳同杯」(万艳同悲)的谐音,即暗示了十二金钗的命运多舛与全书的悲剧基调。但曹雪芹的文字实在太美了,将这世间稀有的茶与酒制程,赋予艺术手法来表现,而且还相当魔幻写实,读得我悠然神往、不忍掩卷。

 

话说这「千红一窟」乃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警幻仙姑让他饮用的茶中上品(第五回)。书中写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此茶名曰『千红一窟』。」地点、原物料都有了,还要加上施了魔法的仙花、灵叶,饱嚐大自然的宿露得以成就,难怪贾宝玉饮啜一口觉得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全身飘飘然。

 

「万艳同杯」更神了!此酒闻起来清香甘冽,异乎常,而且名字记忆度极高,一听难忘,于是好奇宝宝又问了警幻仙姑,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

 

试想,这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假以时日可得,但取自麒麟骨中的膏脂(尚且不能过滤)、凤凰乳液中的发酵物,那真比登天还难,连阿拉丁神灯、哈利波特也未必有这般能耐!

 

「千红一窟」茶、「万艳同杯」酒,啧啧称奇就罢了,最魔幻写实刁钻难搞耗时费工的当属「冷香丸」了(第七回)。药方材料如下:

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跟上述的茶酒一样,乍听之下不难,把这一年春夏秋冬四样花蕊采集全了,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

 

这下好了,磨人心智的才要开始,除了把这四样花蕊研成粉末制成药丸之外,还需采集一年四个节气的雨、露、霜、雪。方法如下:

雨水这一天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一天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一天的霜十二钱,小雪这一天的雪十二钱。

 

如此大费周章、采集四季花蕊制成的冷香丸,正是薛宝钗用来治「热毒」的祕方。弔诡的是薛姨妈却说,宝丫头从来就不爱这些花啊粉的。依阿桑推测,薛宝钗很有可能是魔羯座,性格圆融识大体但有点老态;外冷内热、大小事往心里放,不吵不闹少了点情趣,亦不像时下女孩专注打扮。由于哥哥薛蟠不成材,只好一肩挑起偌大家业,长久下来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自持(白话一点的说法是很ㄍㄧㄥ),积郁久了自然热毒攻心,难怪需要冷香丸来舒缓降温。

 

曹雪芹在第七回用冷香丸来暗示薛宝钗的性格,这种借物隐喻的手法书中拾掇可得。都快三天了今日才读到第七回,以我这种龟速爬行、边读边学边写的进度,想拚到张爱玲认证的前八十回不知何年何月。只能说,红楼梦真是一本奇书,阿桑有幸现在开始细读,尚且不晚。

 

*(注)资料参考:https://nommagazine.com/%E6%82%A0%E9%95%B7%E6%99%82%E5%85%89%E6%BF%83%E7%B8%AE%E8%80%8C%E6%88%90%E7%9A%84%E7%BE%8E%E5%91%B3-%E5%B7%B4%E8%96%A9%E7%B1%B3%E5%85%8B%E9%86%8B%E7%9F%A5%E5%A4%9A%E5%B0%91%EF%BC%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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